[凌婆婆訪問 家鄉 家人] 第一部份

主題: 家鄉/家人

家鄉

葉教授：我是順德人。
凌婆婆：你又是順德人啊！
葉教授：你是順德人嗎？
凌婆婆：我不是。
葉教授：你是哪裡的？
凌婆婆：我認識順德人。
葉教授：你是哪裡人？
凌婆婆：我是番禺人。
葉教授：番禺我也去過，不過變化很大了，變了一個城市那樣。
凌婆婆：番禺我們呢，黃埔深井，你認識嗎？
葉教授：認識!
凌婆婆：黃埔深井，現在乘車回去就不用過海，填海了。以前我們那裡是孤島村，每次都要……搖呀搖的過海才行，現在就不用了。
葉教授：現在河都全被填了。
凌婆婆：現在用車可以走回去。
葉教授：水道都被填了，順德現在都沒什麼水道了。我常回順德，就是探親，叔叔啊。
凌婆婆：我什麼都不懂的。我們自小就在家。爸爸開食物館，你知道鄉下的食物館是很簡單的。自從日本人來了，便沒得做了。我是最大了的，我兩姊妹，妹妹很刁蠻，欺負我。爸爸就不喜歡我，常常罵我，要我讓她。
葉教授：爸爸偏心，是嗎？
凌婆婆：偏心。妹妹十分機靈，我就比較遲鈍。
葉教授：只有兩姊妹嗎？
凌婆婆：對啊，妹妹很調皮，哪裡都去。我就不喜歡上街，那他就說我遲鈍，做甚麼都罵我。
葉教授：有沒有供你們讀書？
凌婆婆：讀了一年多書，讀那些卜卜齋，所以不識字了。我現在懂看卻不懂解。我去學校做工。你知道那兒有那些小姐，會計，先生，我得煮飯給先生吃。我買菜回來，就在學校裡做飯，煮給一個先生吃，我們五個伙計，連會計，就一起吃。我就鹹鹹淡淡也無所謂，遷就他們的口味。
葉教授：你負責煮食？
凌婆婆：我就煮食。不識字就去問他們。
葉教授：他們說日語的嗎？
凌婆婆：不是啊，我們那些會計就是香港人，還有一些先生是香港人。他們也很同情我，我性格忠厚，他們有甚麼事叫我做，我都說好啊好啊，飯也不吃就去幫他們。

家人

葉教授：那時你幾歲？
凌婆婆：我十九歲來港，下來一個月大陸就解放了，我以後就沒有回去過。
葉教授：那你妹妹有沒有下來？
凌婆婆：妹妹年紀小啊，不行啊。
葉教授：她還在鄉下。
凌婆婆：我呢，爸爸不喜歡我。我就跟媽媽說，她說：不如你離開家吧。你知道鄉下的人，你走了又不行。
葉教授：以為你私奔啊。
凌婆婆：發佬寒。我們過去做食物館，有很多客人。有些從香港回去開缐轆廠，他們就說笑：老闆娘，不如我跟你做一頭襯家。那時我十四歲。
葉教授：十四歲那麼小！
凌婆婆：我媽媽就說，我女兒那麼小，我又要她幫忙，做襯家也遲一點吧。
葉教授：太小了。
凌婆婆：他問過了。你知道啦，那些人又八卦多事。我妹妹知道了，就常常罵我。我說不如跟人家去香港工作，清明時候有人常回去拜山，不如跟他下香港找份工作吧。
葉教授：十四歲而已，十四歲那麼小就來港嗎？
凌婆婆：不是，那時十九歲了。那個人問的時候就十四歲，又隔了幾年，就跟了他下來。我那些同姓的叔叔，每年都會回去。清明回去掃墓時，他就說：下來住吧，我有地方。我就說：下去走一走。誰知道下來一個月，大陸就解放了。
葉教授：就回不去了？
凌婆婆：解放了，那些日本人就餓著要走。最後，我的父母寄信下來，又托人帶話說：回來不就餓死你了，甚麼甚麼的。我那時身材瘦弱，現在才長大一點了。
葉教授：很矮小。
凌婆婆：「香雞咁幼，能做什麼，回來吧。」他們說。叔叔對我很好啊，同姓的叔叔，不是親叔叔，同姓而已。
葉教授：堂叔？
凌婆婆：他就說，不要回去了，阿蚊，為什麼呢？我不會餓死你的，我有七個小孩子，兩夫婦，每人吃少一口飯，已有九口飯給你吃。隨便有飯吃就行了，現在人人走下來，你走上去，好難的。
葉教授：家裏只有你一個出來啊。
凌婆婆：只有我一個。
葉教授：你好勇敢啊，你好厲害啊。
凌婆婆：還說厲害？
葉教授：一個人飄洋過海。
凌婆婆：唉，也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