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Christian Murck 孟克文 : 雅禮學士憶新亞 [訪問摘要]

2021年7月15日星期四上午
Zoom錄影訪問

翻看新亞書院的歷史，總會看到美國雅禮協會的身影，從早期捐建農圃道校舍，到之後各項有形、無形的資助與支持，雅禮在中大六十年校史中佔著重要的章節，當中「雅禮學士」（Yale Bachelors）更是一代又一代新亞人的集體回憶。雅禮協會從一九五六年起，每年會選派耶魯大學畢業生到新亞書院任教英文，六五年夏天，剛從耶魯大學畢業的孟克文（Christian Murck）來到香港，展開為期兩年的教學與探索之旅，而這趟香港之行卻意外地改寫了他的人生軌跡。

孟克文在耶魯就讀本科時，主修英國語文及文學，畢業後為何會來到千里之外的香港﹖他憶說，大學畢業後，初步想法是到法學院深造，但在此之前想花多點時間到美國以外的地方走走看看，擴闊眼界，於是申請了幾個海外工作的機會，其中一個便是雅禮協會的英語教師項目，他笑言：「雅禮的人員最早回覆我的申請，我便接受了，於是乎便來到香港。」這個決定改寫了他的人生，回美後改變學習方向，開始研習中文，攻讀中國歷史與文化相關科目，以至日後的工作亦循這方向發展。

一九六五年的夏天，載著孟克文的航班在香港啟德機場降落，見識到啟德機場聞名於世的超低空起降。剛抵埗時，他頂著大太陽四處奔走，處理一些留港的行政事務，如辦理居留證等，當時雅禮協會安排他入住位於九龍界限街一個單位，「耶魯學士」的教學項目為期兩年，界限街的單位供四人共住，兩名早一屆的畢業生與兩名新生，以便更好地傳承工作經驗。

新亞書院正在放暑假，孟克文便趁此空檔到新亞報讀中文課程，來港頭幾個星期多數留在新亞飯堂進餐。他說，在美國很少吃到中國菜，他連筷子都不會用，所以在飯堂會嘗試用筷子夾東西，對於他而言，香港的所見所聞是新鮮有趣，令人目不暇給。香港是一個十分有趣的地方值得探索，他還特意買了一輛電單車以便到處遊覽。他憶述：「我並不常去香港島，因為那時未有過海隧道，只可以乘坐天星小輪過海，要帶著電單車乘船並不方便。」除此之外，過港島還要如灰姑娘般看準時間離開，否則錯過了尾班船便要去避風塘搭舢舨回九龍。正因如此，他多數會在新界與九龍出沒，當時新界仍是鄉郊為主，而九龍已十分繁華，直言在香港兩年從未感到孤獨，因為太多地方可以見識，太多事情可以體驗了。

當時新亞書院校舍設於農圃道，開學後孟克文便在新亞任教三個英語課程，主要教授學生基礎英語會話，幫助他們改善發音與提升會話能力，另外負責一班來自英文系的學生。教授英語會時，會以小組形式進行練習，十五至二十人一組，工作量不算重。他初到新亞時，創校校長錢穆已卸任院長職務，但仍偶爾在新亞講學，孟克文當時學習中文不足一年，對於聽不懂國學大師的課感到十分失望，他與朋友分享此事，對方笑言自己是廣東人，同樣聽不懂，因為錢穆先生的國語有濃重的口音呢。正因為香港之行，令孟克文對中國歷史與文化產生極大興趣，回美後在普林斯頓大學攻讀相關範圍，並取得東亞研究哲學博士學位。

翻查資料，錢穆於一九六五年六年月辭任新亞書院院長，正正是孟克文來港任教新亞之年，兩年多後錢穆遷居台北，離港時間亦與孟克文相若。孟克文說，在新亞教書時見識過錢穆與唐君毅等大師，但直至四、五年後他在研究院時才認真研讀他們的著作，錢穆、唐君毅、牟宗三以及徐復觀等新儒家代表人物，均對他有很深遠的影響。

在孟克文眼中，香港地方雖小，卻十分有意思。他印象中，文化大革命期間，大量難民從中國內地湧進香港，此外還有來自東南亞、印度等地的人匯聚在香港這個彈丸之地。他們雖然身處香港，卻不會以香港人自居，總是抱著總有一天離開香港回到家鄕的心態，他當時認識的朋友與學生，很少有對香港產生認同感或對這個地方有承擔，對他們而言只是過客的心態。然而，日子久了，這些人並沒有離開，離開了的亦再度回來，在香港落地生根，生兒育女，香港認同慢慢在社群中滋長，但他說，六十年代，他認識的香港，人們並不關注香港的身份認同。他認為，這些來自不同地方，各有出身背景與目標的人們，正是香港引人入勝之處。

穿插在訪問中，是孟克文一再強調香港之行對他人生的影響。他現在是有名的東亞研究專家，在金融、公共事務有豐富經驗，長年工作重心放於亞洲地區，曾在雅禮協會與亞洲基督教高等教育聯合董事會等與中大關係密切的機構擔任要職。九十年代中期出任台北美國商會會長，後來又當上中國美國商會會長和理事會主席，而這一切的開端，正是六五年的那個夏季。一個想法、一個決定，隨時改變人生，如果沒有在香港兩年的旅程，孟克文的人生又會如何走下去？

人物簡介：孟克文（Christian Murck）畢業於耶魯大學，1965-1967年間以「雅禮學士」（Yale Bachelor）身份訪問中大新亞書院，教授英語。隨後在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獲東亞研究博士學位。孟克文專於東亞研究，同時在金融、公共事務以及外資業務領域有豐富經驗，歷任亞洲基督教高等教育聯合董事會主席、雅禮協會主席及理事、APCO Worldwide 的高級顧問，曾擔任中國美國商會會長和理事會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