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吳白弢 : 「閒人」如吾 [訪問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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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吳白弢:「閒人」如吾

2021年6月9星期三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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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一年,崇基學院剛滿十歲,那時中文大學尚未成立,新亞書院與聯合書院仍坐落農圃道與般含道,崇基從港島遷往馬料水校園亦只有五年時光。吳白弢來到這個只有數百人的學院,觸目所及是綠悠悠的山野間,幾幢錯落簡樸的建築,當時他是化學系一年級新生。對於這個在沙田一隅的學院,吳一點也不陌生,他的父親曾於一九五六年至一九六〇年任教於崇基學院中文系,因此年少時已立志以父親為榜樣,學而不厭,誨人不倦。

崇基、新亞及聯合三所專上學院於一九五七年組成香港中文專上學校協會,向港府爭取大學地位。一九五九年,港府公佈發展專上學院方案,開始資助三所院校,同年協會成立統一入學試委員會,於八月舉辦首屆專上學校統一入學試。吳白弢讀中六時,報考了統一入學試,首選崇基學院,最終被崇基化學系取錄。為何後來會主修社會學呢﹖他自言大學一年級時,整天埋首在實驗室,身上穿的白袍總帶著被化學物濺出一個個破孔:「我初時是讀化學,因為中學時對理科好有興趣,但讀了一年化學之後,漸漸覺得花在實驗室的時間好多,真是花很多時間。」除了讀書外,吳熱衷於校園課外活動,於六二年及六三年先後任學生會英文祕書及學生會會長。他常聽到同學說社會學很有趣,於是萌生轉系的念頭。「我讀了一年化學之後就申請轉系,去了讀社會學。六一年入學,六二年轉系,本應在六五年畢業,但最後延遲到六六年。為甚麼﹖因為六四年五月,我遇上了嚴重交通意外,受了重傷,留院數月,學業受阻,要到六六年才畢業。」

畢業後,吳留在社會學系擔任助教,其間獲「亞洲基督教高等教育聯合董事會」(United Board for Christian Higher Education in Asia)與哈佛大學燕京學社合辦的獎學金,到美國哈佛大學攻讀社會學博士。獎學金提供全額學費及生活費,條件是取得學位後須回到崇基學院服務。他憶說:「我一九七一年取得哈佛學位之後,立即返中大開始教書,直至二〇一五年。」談到與中大淵緣,吳形容是「一匹布咁長」。誠然,他的父親曾是崇基的教師,自己亦是崇基校友,留學歸來一直在中大任教逾四十年,甚至與太太亦結緣於此。他笑言:「中大這個地方對我而言是很重要,在這裡建立了學問基礎,也在這裡認識到我太太。她那時不是中大的人,但我在中大認識到她。」原來在社會學系任助教那一年,與他同宿舍的兩位助教分別來自英文系與宗哲系,由於大家年齡相若,工餘時會相聚聯誼。有一次,英文系幾位助教在宿舍辦了一個派對,邀請了校外的朋友參加,吳就是在此派對上結識到太太。

一九六七年,吳白弢到哈佛讀博士,不欲與女友分隔兩地,因而建議對方到美國深造。他說:「她找到一間在波士頓的學校,大家都在同一個埠;一九六八年我們就在那處重逢,在當地結婚。」太太在美國進修圖書館學,「我返回香港時,恰巧崇基圖書館有空缺,圖書館負責人覺得她適合,叫我太太應徵。我們算很幸運,夫妻二人一起回到大學工作。」吳太,即余佩嫻女士,是中大大學圖書館系統前高級助理館長,主管讀者服務部。

六一年入學,七一年以教師身份重返校園;十年人事幾番新,崇基的面貌已有很大的轉變。吳形容:「好似另一個世界﹗」六十年代,中大沙田校園只有崇基學院;七十年代初,新亞書院與聯合書院相繼遷入,校園的面積不斷擴大,人多了,舊有的道路亦擴闊了,從前山邊錯落幾幢建築物,或是拆卸,或是改建成高樓,早已面目全非,只有一九六二年落成的崇基禮拜堂依舊。除了「硬件」的變化外,七十年代更是青春躁動的年頭,「後六七時代」香港學運降生。吳憶說:「我七一年回來,七一、七二、七三、七四都好明顯,當時有四個字『關社認祖』,關心社會認識祖國,很多學生都十分關注中國大陸社會變化,亦都關注他們修的學科。就社會學系來說,他們一般向學系提出心聲,希望能夠在學科裡面加強Chinese Society (中國社會)的元素,也勇於向所有老師表達。」吳指,學年結束時學生填寫科目及教學評鑑問卷,當時學生會強烈要求學系多採納他們的意見,學系因而花了不少時間應對,與學生交流溝通,以了解他們的需求。

吳白弢是本港少有研究「閒暇」的學者,他笑言:「這個興趣的起源有點特別。一九七八年左右,我是中大社會研究中心的副主任,其間碰巧政府的康體處邀請我們參與一項研究,嘗試了解當時香港的在職者如何使用他們的閒暇時間,以及他們對閒暇的看法。」如是者,吳忙碌地研究著「閒暇」。社會學領域中,研究「閒暇」屬冷門,他與同事由籌備到研究出爐花了兩、三年時間,研究的過程中,需思考許多概念與測量的問題,挑起他對研究「閒暇」的興趣。他開始思考如何用學術角度去研究「閒暇」現象,一般人認為娛樂、消暇沒有甚麼好研究,但事實並非如此,他發掘一些與「閒暇」相關的項目研究(例如家庭生命歷程),同時與外國的學術機構聯繫,透過交流擴闊視野。後來索性在中大社會學系開科,講授「閒暇社會學」。不同年代的港人,對於「閒暇」有不同的態度,透過研究「閒暇」還能了解社會與時代的變遷。他指,七十至八十年代,香港人生活焦點放在閒暇方面並不多,人人忙於糊口,生活緊張。外國人來到香港都會說:「香港人生活速度真是很快,行步路都快,明明電梯在動,香港人還嫌不夠快,要行上去或者走下來。」與此同時,這十年間香港經濟騰飛,生活選擇以至消費都變得多元,周末一家大小飲茶飯聚,或者假期出外旅遊,成了香港人消閒的常態。但隨著九七臨近,面對主權移交的前途問題,縱然生活改善了,港人閒暇的時候卻還是「人閒心不閒」。

「閒暇」學者在中大的生涯卻絕不能用「閒暇」去形容。吳教授笑著解釋:「一般人都以為閒暇就是不用工作的時候,不用認真做事的時候,英文喚作free time或spare time,看似很容易理解閒暇是甚麼一回事。我在中大教書,大家都知道,認真來計與教書無關的時間其實不多。不少人有錯覺以為在大學教書好舒服;當然不是,回家後的時間都常要用來備課或思考研究的問題,所以在中大的生涯,對我來講並不是好leisurely(休閒),除了教書和研究,還有行政工作,以及因應社會學系一員的身份,被外面的機構邀請做顧問或甚麼工作委員會成員之類,留給自己的時間其實很少。」

吳白弢自六十年代初與中大一起成長,見證著大學成立、蛻變與發展,「中大正式開始是一九六三年,在此之前是醞釀期,以書院為主,所以當時學生的歸屬感主要是對書院的:崇基歸屬崇基,新亞歸屬新亞。」吳察覺到,這份對所屬書院的歸屬感在中大成立後慢慢淡化了。站在學生的角度分析,因為不同書院的學生一同上課,加上學生人數愈來愈多,師生關係亦難以像五、六十年代般緊密,但他認為這個轉變並不負面,因為這正反映中大的成長。他說:「大家的emotional attachment(情緒依附)已經不同了,經過幾十年變化,歸屬感好似淡薄了很多。新一代『中大人』,不論是學生也好,教職員也好,都多了一份sense of pride(自豪感)。作為中大一部份,見證到她的發展,我們應該引以為榮。」

人物簡介:吳白弢一九六六年畢業於中文大學社會學系,畢業後留校任助教一年,隨後獲獎學金赴美國哈佛大學攻讀教育社會學,並取得博士學位。一九七一年回港,在中大社會學系任教,至二〇一五年退休。吳曾研究香港人的「閒暇」,著作包括 “Leisure and Social Change in Hong Kong”,《通識寫作實用手冊》,Effective Writing: A Guide for Social Science Students,及English Skills for Better Writ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