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田公園,一群年輕人在障礙物旁觀察,思索幾分鐘後以跑跳、空翻、滾翻的動作,流暢地穿梭於欄杆、石壆、樓梯等障礙物之間。每逢星期一、四、五晚上,飛躍道愛好者都會聚在此,利用公園內的設施當作障礙物練習。
早前一名 17 歲青年在天台練習飛躍道時意外墮樓身亡,一時間令這項小眾運動受到前所未有的關注,不少輿論認爲飛躍道是「搵命搏」的危險活動。然而,喜歡此運動的人卻矢志不移,努力推廣,也有人因此當上電影特技人。
記者|賴雨知 編輯|何裕婷 攝影|何裕婷
甚麼是飛躍道?飛躍道是一項源於法國的小眾運動,原名爲Parkour,被譯作飛躍道、跑酷等名稱。這項運動並沒有指定的動作或規則,玩法是利用現有的建築、設施,在當中穿梭、跳躍、跨越障礙物等。
「重力工房」是香港的飛躍道團隊,在 2020 年 3 月成立,主要開班教授飛躍道及拍攝網絡影片,以推動香港飛躍道文化。23 歲的 Samson 和 24 歲的唐狗是重力工房成員,他們從15歲多開始接觸飛躍道,至今已有七至九年經驗。
Samson 和唐狗直言,最初接觸飛躍道,是在介紹飛躍道的電視節目上,看到運動員打後空翻及做出各種高難度動作,驟覺「有型」。後來自行在街頭練習時認識彼此,自此開始恆常結伴訓練。唐狗表示,愛上飛躍道因其變化多端,有很多事仍待發掘,「Parkour (的變化)有好多,覺得自己仍未參透這個運動,就不想離開。」唐狗形容,每次完成連串流暢動作後,成功著地一刻都感受到非一般的滿足感,「那種快樂是很小朋友的,好像小朋友跨過欄杆,你不知道他在開心甚麼,但那就是純粹的快樂。」
Samson 則認為,玩飛躍道令他認識自己更多,了解自己的性格、恐懼,「我知道我有甚麼會怕,知道自己的身體做到甚麼,做不到甚麼。」推廣飛躍道運動亦令他認識不同類型的朋友、學會剪片、拍攝等技能、更得到不同的工作經驗。作為香港中文大學心理系的畢業生,Samson 在畢業後未有跟隨心理學系同學一般出路,反而繼續推廣飛躍道運動,他直言飛躍道運動為他帶來的經驗和眼界,令他反思他的人生不必跟從大眾的步伐,「如果無玩 parkour,我只會是一個(社會上的)齒輪。」
誤解源於認知不足 正確訓練克服恐懼
17歲的傑仔在尖沙咀一幢大廈天台玩飛躍道意外身亡後,網絡上湧現大量對死者及飛躍道的指責,指飛躍道是「玩命」、「咎由自取」等。 傑仔生前活躍於香港飛躍道圈子,亦是唐狗的好友,意外前他們每星期有三至四天都會相約一起練習。悲劇發生後,「重力工房」在社交媒體上發起眾籌,希望替傑仔籌集殮葬費。
看見網上的負面留言,唐狗與 Samson認爲是源於大眾對飛躍道的認識不足,而導致誤解及偏見,「因為留言不需要負責,好像『今日又去哪個天台啊?』一些很難聽的說話。」對於部份人認為飛躍道就是在天台上跑跳,他們澄清,飛躍道的練習場地不一定是天台。
飛躍道被大眾認定是極限運動的原因之一,是因它不主張配戴安全護具。Samson 解釋,飛躍道的目標是訓練參加者的身體及心理質素,包括靈敏度、恐懼處理、應變能力等。用外來的保護令玩家 「不怕跌倒」反而會違反飛躍道的精神。
Samson 認為只要有足夠和正確訓練,飛躍道就非大眾想像中般危險,大眾存有偏見是因爲沒有看到他們背後下的苦功,「大家見到我們跳得好遠,做很高難度的動作,就認為這是危險,但我們練習多年,對這個動作很有信心。」
飛躍道愛好者在練習時亦會評估自身能力能否做到動作。「比如新手第一天玩,在地上先跳一米,然後再跳兩米、三米。如果只是在網上觀看他們的影片,並無實質衡量風險就自行嘗試,缺少正確心態則會很危險。」「如果心態正確,parkour 完全不是危險的東西,反而可以學會保護自己。」所以他們在教授學生時,會令他們知道以甚麼動作跨越障礙物才是最安全,「怎樣控制動作才不容易跌,或者跌傷的痛楚少些。」
欠缺專門訓練場地 練習時屢遭驅趕
作爲小眾運動,資源欠缺是香港飛躍道愛好者面對的問題之一,尤其是訓練場地。現時香港並沒有專門為飛躍道而設的公共場地,唯一的私人營運練習場地在荃灣,面積約二千呎, 設有不同的障礙物及安全軟墊,可用作新手教學用途。此場地容納人數不多,而且需要支付入場費,所以多數時間他們會在室外公園訓練。
他們經常在沙田公園、荔枝角公園等地練習飛躍道。雖然社區不乏合適訓練的地方,但在公眾場所練習難免會遇到問題,例如保安的驅趕。唐狗指,「多數保安會怕『孭飛』」,而阻止他們練習,令到他們練習或教班的難度大增。
雖然飛躍道的本質是面對障礙物作出應變,但他們都認同一個安全的場地可以令他們安心練習,希望政府提供飛躍道專屬場地,使玩家無需擔心保安驅趕之餘,亦可聚集飛躍道愛好者。初學者可先學好基本步,才轉至街頭練習,減低意外的發生。
唐狗認為,香港看重運動商業價值,往往要求運動員有成就才給予資源,但沒有資源又很難提升實力,變相令飛躍道這類小眾運動陷入惡性循環。政府機構和商場曾邀請重力工房表演,卻以話劇、舞蹈來包裝。唐狗直言,這並非純綷的飛躍道。「請我們表演,即是代表(我們)有實力,但你(政府)又不提供場地,我又怎樣提升實力呢?」
前景不明朗 積極推廣盼後繼有人
飛躍道屬於小眾運動,運動員難以單純靠此維持生計。唐狗除了在重力工房擔任導師,同時兼職外賣速遞員,「我貪這份工作有彈性,剩下的時間可以用於練習。」
他們透露,在缺乏資源和考慮生計下,越來越多人離開飛躍道,現時大約只有五十人仍恆常活躍於飛躍道圈子,前景不樂觀:「可能再過多三四年,據以往經驗,很多人要養家,要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就會離開圈子找正職,投入社會的懷抱。」所以現時他們積極在社交媒體上分享日常訓練影片,希望能夠擔當推廣者的角色,推動飛躍道普及化,「希望大眾了解到運動背後的精神之後,會樂意支持或者關注我們」,令飛躍道推廣路上後繼有人。
融合飛躍道和武術 成動作特技演員
33 歲的大雄和 29 歲的 Daniel 同為香港跑酷移動藝術協會的成員,有十年以上的飛躍道經驗。香港跑酷藝術協會在 2010 年組成,Facebook 群組現時約有 600 名成員,目的是讓飛躍道愛好者交流,並藉著 Facebook 群組內交流,增加彼此工作機會。
Daniel 和大雄初時和朋友一起玩飛躍道,後來在教授飛躍道班時,一個在電影界工作的學生認爲他可以嘗試成爲特技演員。於是Daniel報名參加了香港動作特技演員公會舉辦的課程,學習電影動作技巧、吊威也、槍火、爆破等特技訓練。在 2016 年完成兩個多月課程後,開始了特技演員的生涯。Daniel 形容他將飛躍道和武術融合在一起,動作可以應用於電影動作場景上,如跨越障礙物、追逐、跳樓等橋段,不再局限於單純飛躍道練習。
Daniel 曾經為多齣電影及電視劇擔任特技演員,例如在電影《暗黑者》中擔任古天樂的動作替身。他指出,飛躍道有助生計,他們可到海洋公園、迪士尼等表演,或進軍電影界。
以副業支撐興趣 靠成就感堅持
然而特技演員收入也不穩定,Daniel 表示,一般特技演員的日薪是二千元,擔任替身則有四千元,但與外國的薪酬還差一大截,「荷里活以動作數量計算,香港則是無論做多少動作都是同樣價錢。」而疫情亦令演員工作大受影響。Daniel 現時任職全職地產經紀,偶爾有特技工作時才會去演戲。雖然做特技演員的收入不高,但他堅持到現在,為的是完成高難度動作後獲得的成就感。
社會對飛躍道態度負面,運動員欠缺練習場地,又難以維生,令飛躍道這項運動難以在香港普及。Daniel 認爲,只有政府帶頭,認可飛躍道是一個正式的運動,例如興建場地、舉行飛躍道比賽,甚至將其納入體育課課程等等,才會增加社會對飛躍道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