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年初來到了位於美國洛杉磯的南加州大學交換。南加大的「傳播與媒體研究」享有盛譽,在QS排名中名列全球第二。一個月的學習之後,或許可對美國新聞業目前著眼的議題管中窺豹。
撰文 攝影 | 唐映忠
《紐約時報》:從「報紙」轉型「媒體機構」,Wordle比新聞更吸引
我選報了一節名為「媒體的權力與責任」的課程,授課教授是現年80歲的Geoffrey Cowan,他曾於上世紀九十年代任「美國之音」主管,亦從事多年媒體研究,至今仍筆耕不輟。因為廣泛的人脈聯繫,Cowan教授每週都會邀請數名美國傳媒知名人士來課堂分享,其中就有《紐約時報》目前的編輯主任(Managing Editor)Marc Lacey。
Marc說自己目前已經不認為《紐約時報》是一份報紙,而是一家「有報紙業務的數碼媒體機構」。報紙業曾依靠廣告收益賺得盆滿缽滿,因大眾只能通過報紙獲得資訊;但隨著互聯網和社交媒體興起,資訊變得免費甚至過剩,美國、乃至全世界媒體都面臨商業模式的轉型。《紐約時報》依靠「電子化」和「訂閱制」成功探索出一套可持續的盈利方案,但背後的細節分外有趣:原來最吸引讀者的並非新聞!
「Wordle和食譜,可能比任何新聞帶給《紐約時報》的流量都多!」Marc笑著分享道,當別人知道他是《紐約時報》的編輯主任後,第一個問題都是:「你知道明天的Wordle答案是什麼嗎?」Wordle是紅極一時的字謎遊戲,於去年初被《紐約時報》收購。
除此之外,傳統媒體也積極融入新媒介,包括TikTok(抖音)——雖然成效並非理想。據估計,TikTok在美國每月有逾八千萬活躍用戶,其中六成為16至24歲的年輕人。《紐約時報》於今年1月23日入駐TikTok,但目前僅有不到九千名關注者。1846年成立的美聯社(Associated Press)則於去年10月加入,目前有近四萬關注者;但近日多條影片流量均不足一萬,其中最突出的是「香港特首李家超宣布將贈送五十萬張機票予全球旅客」的新聞——有超兩百萬觀看量,不知算不算「講好香港故事」呢?
美式民主危機中,本地媒體(local media)是關鍵
在前三週的課程中,Cowan教授不斷強調「本地媒體」的重要性。香港媒體近來亦強調「本土性」,但觸發點是後國安法時代的社會巨變。美國的語境亦與其政治制度相關:沒有本地媒體,特別是調查報道,選民便不能了解本地事務,亦無法在地方及全國性的選舉中做出理性選擇。
這是美國新聞業對近年美國民主危機的回應,特別是在特朗普當選及衝擊國會山莊事件後。雖然美國人人有選票,但選票的權重並非絕對相同。有分析指,在2040年前,三分之一的美國人將選出七成的參議員議員。而有研究發現,許多人均選票權重偏大的地區,反而沒有、或是只有一家本地媒體。
這又和上文提到的媒體轉型相關——失去廣告收益後,本地媒體因受眾有限,難以複製《紐約時報》等大媒體的訂閱制,資金困難,接連停運。所以錢從哪兒來?有的本地媒體依靠捐款成為「非牟利式媒體」;有的則靠富翁收購來爭取轉型資金和時間;亦有媒體嘗試督促國會立法,以倒逼社交平台(如Google和Facebook)向媒體付費,而非像現在一樣免費使用媒體內容來賺錢。雖然各類模式仍在探索階段,但「本地媒體」實是關注重點。
融於日常的性別意識
與《大學線》類似,南加大也有由學生主導的媒體中心(Annenberg Media Center),但人數更多、規模更大,除了新聞系同學外,所有南加大學生均可加入成為學生記者。在統一的溝通平台Slack上,一個重要的注意事項是:「請在你的名字後面加上pronoun(第三人稱代詞),這是為了更準確地稱呼,亦為了營造一個包容、讓所有人感到舒適的編輯室環境。」在學生的記者牌上,亦會留出一個區域來貼上pronoun貼紙。
Pronoun是一個有英文語境特色的性別議題,它的重要作用是為有不同性別認同的人士提供最讓他們感到舒適的第三人稱代詞。除了二元性別He/She之外,亦有They、Ze(較中性代名詞),或是使用原名而非pronoun的選項。
更讓我感嘆的是,這一套性別實踐並非只是面子功夫,而是融於日常的反思和提醒。我的另一門課程是「用Python做數據新聞」,老師是《洛杉磯時報》的數據新聞編輯。在使用一份政府數據舉例時,因為「男女人數」為列表的第一項,老師本想以此說明;但發現其中只有「男」、「女」人數,便說道:「這個數據不太好,因為沒有包含(其他性別)。」於是便略過性別數據,用年齡數據來解釋了。
或許有人會問:這是矯枉過正嗎?在統計學中要如何處理性別問題值得進一步商榷,但對媒體來說,僅有男/女的二元性別概念確實過時。
我因為加入了Media Center的Earth Desk亦獲得了學生記者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