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時總以端莊「OL」穿搭示人的她,下班後卻喜愛換上瑜珈服,做瑜珈放鬆減壓。人稱「活力女神」的N0el,去年於華為舉辦的「全民投票女神大賽」中脫穎而出,成為該公司多款電子產品的代言人。這位臉孔精緻、事業得意的「女神KOL」,看得見,卻觸不到——她並非真人,而是一位從臉孔到性格均被精心設計,只存在於網絡世界的虛擬人(virtual human)。
近年虛擬人成為廣告界的新寵:在社交媒體坐擁280萬粉絲的美國虛擬人Lil Miquela、擁有逾40萬追蹤者的日本虛擬人imma等,均為三星電子、肯德基等大企業代言。香港亦趕上潮流,連不少老牌大企業如恒生銀行、中國移動都開始「聘用」虛擬代言人。在競爭激烈的本地廣告市場,虛擬人究竟有何魅力?
記者|蔡鎔仰 編輯|高靖 攝影|高靖
要成功「造人」,技術人員需花上不少心思,由膚色以至眼睛顏色,都要經過精挑細選。科技公司會根據客戶要求,打造符合品牌形象的虛擬人。2019年創辦的萬想科技透過人工智能(AI)技術製作虛擬人臉孔,曾為華為、9GAG等品牌打造虛擬代言人。公司共同創辦人謝若儀指,現時市面上大部分虛擬人,如著名的日本虛擬人imma,均透過電腦合成影像(CGI)製作,成本動輒需過百萬元,製作需時三至五個月。不過,萬想科技使用的人工智能技術只需14天,便可完成為客戶度身訂造的虛擬人,造價只需20至40萬元。
臉孔由關鍵詞生成 身軀靠真人呈現
「例如我要一個女生,年約19至24歲,有咖啡色長髮、藍色眼睛、樣貌像混血兒,(輸入指令後)它(人工智能系統)便能自動生成虛擬臉孔。」
萬想科技自2019年開始研發人工智能系統,過去四年間,他們一直以「生成對抗網絡」(Generative Adversarial Network)讓系統進行深度學習。謝若儀解釋,他們會先為系統不斷收集人像數據,囊括不同臉部特徵、人種膚色等,並以人手在程式編碼中輸入指令,讓系統學會根據不同臉部特性,自動將人像數據以各個關鍵詞標籤、分類。她續指,在製作虛擬人時,他們會先了解客戶的要求,例如客戶要求製作一位青春可人的虛擬人,在系統輸入「青春」、「可人」兩個關鍵詞後,系統便會將符合各自關鍵詞的人像數據合成,繼而生成「青春可人」的虛擬臉孔。若不滿意,便可以輸入其他關鍵詞,務求塑造出心目中的完美代言人。
由於萬想科技的人工智能技術仍在發展階段,系統雖能造出像真度極高的虛擬臉孔,但仍需要真人模特兒作基底。謝若儀指,客戶會向他們提供為真人模特兒拍攝的照片或影片,其後他們會向系統輸入指令,將虛擬臉孔套在真人臉上,再直接採用真人模特兒的表情及身軀。她又指,與全以電腦合成影像(CGI)生成的虛擬人相比,以真人為基礎的虛擬人表情不會如玩偶般僵硬,表情較自然,藉此流露出感情。不過,若模特兒的臉型、輪廓或臉部大小與虛擬臉孔有出入,虛擬臉孔便無法完全覆蓋真人模特兒臉部,因此要找上合適的模特兒亦不容易。她笑言:「若要製作劉德華的樣貌,都要找到輪廓與劉德華相似的模特兒。」
謝若儀指,透過收集逾百萬種人像數據,系統可變得「越來越精明」,繼而產出各式各樣的虛擬人。她回想當初技術還未成熟時,系統生成的臉孔無法「貼實」真人臉部,套上不同人的臉部時會出現移位。但經過四年訓練,系統已能生成質量更穩定的臉孔,亦能造出一些相對困難的臉部特徵,例如一邊紫色、一邊啡色的「鴛鴦」瞳色。
零醜聞代言人 完全聽命於品牌
現時多間大型企業正採用虛擬代言人——難道單靠那「完美」的虛擬臉蛋,就能輕易贏過真人?撇除外型,謝若儀認為對企業而言,虛擬代言人有很多好處。她指,假如真人代言人突然出現負面新聞,品牌要將全部廣告下架,並會損失大量金錢,而虛擬人則能夠撇除人類擁有的一切情緒,正正能夠避免所有公關災難。此外,專屬自家品牌的虛擬代言人不會於合約完結後跳槽到敵對的品牌,擁有相當高的品牌忠誠度。虛擬人亦可以打破空間限制,更能用超過30種語言,預先製作宣傳片段,並在同一時間以直播形式出現於全球各地為品牌宣傳。
「你能夠控制它(虛擬人)講話,它能二十四小時工作,不會生病,不會罷工,不會鬧情緒。」
虛擬人仿似真人 有企業要求「造膠些」
香港廣告公司CMRS曾與萬想科技合作,將虛擬人技術推薦給廣告客戶。為了展示虛擬人在照片上呈現的效果,增添客戶對使用虛擬人的信心,同時讓企業了解虛擬代言人的運作模式,CMRS為四位虛擬少女開設了Instagram專頁@virtual.gals。在該專頁上,四位少女不時都會發佈在咖啡店「打卡」拍照、在商場扭蛋、在觀塘海濱跑步等生活寫照,亦會在限時動態中進行問答環節,與網民互動,更會向追蹤者們推介歌曲。
從@virtual.gals的帖文和限時動態可見,虛擬人的表情和打扮與真人無異、難分真假,不過,極高的像真度卻未必受品牌青睞。CMRS創意總監溫永平指,過去在與客戶構思虛擬代言人的外型時,不時收到要打造得「不那麼真、『膠』一點」的要求。他以「恐怖谷理論」解釋,當虛擬人被製作得過份逼真和細緻,反而會令人感到害怕和反感。
溫永平又指,在為不同品牌設計時,需將品牌特質化作虛擬人性格,才能夠將品牌形象反映在虛擬人身上。他舉例指,時裝品牌Gucci偶爾會推出極客時髦(geek chic)風格的產品,此時便可以塑造一名符合極客、時髦形象的虛擬人,來表達品牌理念,讓Gucci能夠在一眾高價時裝品牌中突圍而出。
培養人性化虛擬人 每月需豪擲十萬
不少本地企業相繼推出自家製的虛擬代言人,而它們大多只會在宣傳產品時才出現。惟在溫永平眼中,一個好的虛擬人不僅僅是一個代言角色,而是有故事、有私生活的人,而本港正正缺少這類型的虛擬人,遠落後於美國、日本等地。他認為,若要將虛擬代言人應用得淋漓盡致,便需將它變得更加人性化,讓它分享個人生活,並將有瑕疵的一面呈現出來。縱使帖文背後仍隱藏著品牌訊息,但已經足以縮窄與大眾的距離,令廣告不再像廣告,亦不再生硬:
「可以像正常人般玩Instagram,會喝珍珠奶茶,找男朋友時有擇偶條件,這些細碎、人性化的細節,才是一名虛擬人的意義所在。」
奈何要培養一個生活化的虛擬人,需要付出一定金錢和時間;而這種長期投資回報未明,確實會讓不少企業卻步。CMRS總經理戚禹聰指,若要做到他們理想中能夠持續更新近況的虛擬人,例如它「食碗魚蛋要『打卡』、魚蛋跌落地上又要『打個卡』」,連同拍攝、後期加工、社交媒體管理、公關費用等,預計每個月需要投放10萬元製作費。他又指,虛擬人的成效難以預計,短則2小時能夠引起大眾注目,長則需要2年時間不等,無奈本港企業大多看重短期效益,在缺乏資金的情況下,許多企業都未採用虛擬人。因此現時虛擬人仍未受到廣泛應用,仍停留在起步階段。
虛擬人代言如賭博 企業抱觀望態度
近年多間跨國企業,如Calvin Klein、三星電子和肯德基,都成為與虛擬人合作的先驅者;惟對多數本地企業而言,使用虛擬代言人仍是一場賭博。戚禹聰坦言,虛擬人尚未在本地普及,過去願意使用虛擬人的公司客戶並不多。
戚又指,大部份本港企業對近年流行的「元宇宙」(Metaverse)概念(一個聚焦於社交連結的3D虛擬世界,採用AR、VR、虛擬分身等技術)抱持觀望態度,即使在營銷策略加入元宇宙概念,大多都只是暫且「進駐」元宇宙,只為搶佔先機,卻未有長遠計劃和發展方向。同樣地,現時大部分正在使用虛擬人的企業都處於「先進駐、後觀望」的狀態。
港人保守慢熱 尚未接受虛擬人
資深廣告從業員Chi Chan指,近年流行「Web3.0」(即第三代互聯網,基於區塊鏈的去中心化網絡世界,常與虛擬分身、元宇宙等概念連繫),不少客戶都想加入這個領域,特別是銀行及地產商,而使用虛擬人正正能展現抽象的Web3.0概念。他亦認為虛擬人能夠激活品牌形象,例如令老牌銀行變得年輕、有活力,以示企業緊貼潮流。
惟Chi Chan認為,香港人性格較為慢熱,對新科技的接受度不高,加上對虛擬人的了解不多,因此現階段大多港人都尚未完全接受虛擬人,遑論主動接觸它們。他建議企業能在推廣虛擬人時找真人藝人合作,例如早前歌手Tyson Yoshi與Serrini在為滙豐銀行宣傳流動理財應用程式的元宇宙音樂會上,以虛擬分身與粉絲互動,藉此增加大眾對虛擬人的接受度。
那麼虛擬人在未來有可能取代真人,壟斷市場上的廣告代言嗎?Chi Chan指出,若要強行比較,虛擬人固然有一定競爭力,但兩者本質上有不同,相信虛擬人與真人可以並存;而虛擬人的出現,會為市場增添多一個選擇。
「以MIRROR為例,他始終是真人,你可以跟他握手,他不只會出現於電視機和網絡世界,而虛擬人即使有演唱會,你也未能跟它有身體接觸,未能親身感受它的體溫⋯⋯兩者很難比較,你可以跟姜濤握手,可以摸Ian塊臉,但你摸不到imma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