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erviews

Prof. Laikwan Pang on Fellowship at Stanford: An Opportunity to Rejuvenate and Renew

Prof. Laikwan Pang was awarded the CUHK-Stanford University Center for Advanced Study in Behavioral Sciences (CASBS) Partner Fellowship in 2021–22. She engaged in an intellectual exchange at CASBS during September 2021–April 2022 with a cohort of distinguished thinkers and researchers from diverse academic disciplines including anthropology, communication, computer sciences and engineering, economics, education, l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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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oyang masses: the rise of Beijing’s neighbourhood patrols

[Professor Wu Kaming was interviewed by the Guardian on 30 October 2021] Chaoyang masses: the rise of Beijing’s neighbourhood patrols By Vincent Ni   Red-armbanded neighbourhood watchers have become a common sight on streets of China’s capital They are often seen wearing a red armband patrolling residential neighbourhoods of Chaoy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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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學者彭麗君:長遠來看,我希望香港共同體不會消失

[Professor Pang Laikwan was interviewed by the Initium on 12 October 2020] 專訪學者彭麗君:長遠來看,我希望香港共同體不會消失   如果一切順利,9月6日,原本是今年香港立法會選舉的投票日,市民會早早出門排隊投票,建制派要用盡全力挽救選情,而在民主派與本土派之間,該有一番空前激烈的競爭。但《港區國安法》6月30日通過,當晚即生效。之後港府先後宣布大批民主派立法會候選人提名無效,並在7月31日宣布因 COVID-19 疫情選舉要延後1年。於是在9月6日這天,取而代之的是沒有獲得警方批准的九龍大遊行,訴求是反對政府押後選舉,以及關注涉嫌偷渡而在內地被捕的12名香港人的人身權利。 當日警方至少拘捕289人,包括一名新巴司機,他因懷疑向警察鳴笛而被截停。被捕時,司機臉上戴著一副豬嘴面罩,隔著巴士的茶色玻璃,粉紅色濾罐赫然可見。這是去年反修例運動中抗爭者最標配的裝備。司機隨後被捕,警方稱他涉嫌藏有攻擊性武器「士巴拿」及「螺絲批」,並於9月10日以「不小心駕駛」罪名落案起訴。 「我感覺到警察的恐懼,明顯捉他不是因為士巴拿,是因為他駕駛著大巴士,又帶著個防毒面罩,他們最怕的可能是司機的那個面罩。」香港中文大學文化及宗教研究系的彭麗君教授,並不認為民間的抗爭氣氛和運動動能被國安法打沉了,「可以說(運動現在)是被壓制了,但其實什麼時候、用什麼面目再出來也不知道。」 彭麗君教授的新書《民現:在佔領時代思考城市民主》,在今年5月被翻譯成中文出版,現在的副標題為譯者李祖喬博士由英文版的「雨傘運動及之後的香港」更換而來。書中分析的是雨傘運動的經驗,但李祖喬認為並沒有過時,「討論的還是一些關於民主、主權和文化等理論性的概念⋯⋯既是拒絕遺忘,又不是抱著事件不放,而是把運動產生的能量轉化成一些有待實現的視野。」 「有待實現的視野」,指的是香港共同體該如何平等、多元地建立,以及香港是否可作為一個城邦與國家分享主權。在不少人眼中,前者曾經存在一時,後者如今則空間近無。彭麗君自稱向來樂觀,卻也認為現在比起寫書的時候情況更差了:「一是對中國信任的失落,另一個是對香港政府崩壞的痛心⋯⋯世界看到的香港某程度是一個很簡單的反極權,其實在香港裏面又有很多不同層次的掙扎」。 她認為香港的「高度自治」能否繼續,很大程度要看中國有沒有能力去了解自己某程度上也是一個集合體。中國領導人說「我的國家代表民眾」、「我做每件事都是為了這14億人」 ——動不動就說和這14億人過不去,但「民」到底在哪裏呢?彭麗君質問。 「民眾的出現」是她首先在書中提出的概念,但她不想把「民眾」僅僅視為「被壓迫者」,而是一群互相爭論、嘗試治理自己的人民;她把民主視為一個永遠在進行中的「過程」,一個民眾互相治理、而又不屈從於對方的過程。 她又討論「城邦」與「共治」,希望探討可否把民主從對國家主權或民族統一的追求裏脫離出來,把城市視為一個實踐民主的場地。她同樣不同意歷史人類學家傅柯,把「主權」視為壓制性的力量,反視其為多元的民主能量,人們管治自我,也跟別人分享權力。 香港的民主抗爭運動一度凸顯了這些價值,但行至今日,要如何繼續開放和多元,其實可圈可點。彭麗君用「部落」形容不同的政治陣營,認為走出自己的「部落」,看看別人的「部落」,更多地看到這個世界的複雜性,是重要的:「如果我們真能做到這種連接,而不是把別人看成工具,香港這個共同體可以走很遠的路。」而無論如何,香港的民主不是照抄任何國家的民主經驗,不是美國的、不是南韓的,而是在自己的脈絡裏追求的民主。 「我們如何自己先不放棄,不要讓統治者的權力越來越大,侵蝕到民間的每個角落。可幸的是,香港一向都有一個很強的公民社會,有一個很強烈的專業精神(professionalism),這些能否捉緊,就靠我們自己了。 」 如果要探討「希望」的來源,她相信,一定是在民間。 2020年7月26日,九龍區一個白色外牆。攝:林振東/端傳媒   端=端傳媒 彭=彭麗君   城邦   端:我們先談談書裏你提到的一個概念,城邦。你認為所謂城邦不是一個城市形態上的概念,而是一種多層級的民主模式,更接近一種「政體」。在香港,陳雲2011年提出的《香港城邦論》曾經引發很多討論。你會如何理解這種主張?之後又有梁頌恆的「民族論」,你對「城邦」的理解,和他們的區別在哪裏? 彭:我想「城邦論」已經說得比較清楚。陳雲說,中國華夏最精緻的東西,香港可以保留,(香港還)可以取得西方社會最好的東西。香港兼得了東西方文化的精粹,有一天將它們發揚光大,令整個華夏民族都可以復興。 我自己希望用一個相反的思路來看城邦:城邦應該是所謂帝國的邊緣。其實希臘的城邦很早已經消失,這些古典的城邦留下來的遺產主要有兩項,就是民主與連接。但所謂的民主其實比較虛,因為大部分的古典城邦都沒有真正的民主,只是雅典的政治模式成為了西方民主思想的源頭。 反而連接才是城邦最重要的特色,這也成為繼之而起的港口城市(port city)的內核,這種與世界的連接也奠定這些港口城市的相對自由自主。因為它做交易的關係,這些地方有自己的教育水準、有豐盛的生活。但它永遠都會是在帝國的側邊,在帝國內外遊走,還會作為不同帝國中間的橋樑,但亦可能是不同帝國中間的磨心(注:粵語,指摩擦點)。永遠都在一個很流動的世界裏面,做生意,建立自己不穩定的共同體。 千年來這些世界城市其實都有自己的歷史,長長短短,有很多都是很快就衰落。古典城邦消失後,港口城市上場,重要的港口城市通常都有非常複雜的歷史,會成為不同的帝國和國家勢力的爭奪點,都是不斷被佔領,交易卻不斷。 香港會不會有機會去到某一個位置,當世界格局轉變的時候被犧牲呢,是有可能的。尤其是中國和美國之間,不知道有怎麼的去向,香港如果夾在中間的話,可能很快被邊緣化(edge out)。但這件事真的要發生的話也不是一兩天的。所以我唯有希望,香港能堅持住這樣的狀態,香港要建立的民主也希望可以在這個狀態之下(建立),所以這個民主不會是南韓的民主。南韓是一個單一族群的國家,所以他們建立民主的路,情感關係、世界格局、南北韓國家分裂等,這些東西都跟香港很不同。我們可以怎樣呢?其實民主也可以在這樣流動的狀態裏面發生,香港也可以繼續做一個城市應該要做的事。 端:我們的確是深陷於現代國家體系之中。在你看來,城市應該要做的東西是什麼? 彭:邊界貿易、人流很多、貨流很多、ideas會有很多、會很多變,人來人往,帶入的東西不同,亦都會帶走一些東西,城市的個性和民族國家不同。如果我們的民主可以在這種狀態中開展,香港可以是一個開放和多元的地方,但這種流動性也不利建立任何單一的政治思想,繼續亂哄哄,這也是一種很有生命力的狀態。 所以香港是可以跳出現代國家體系的狀態的,如果你用比較樂觀的看法的話。因為香港不是一個國家,是國家的一個城市,但香港這個城市不是在國家裏面,而是國家外面。這個邏輯有自己的歷史。那會否發展到一個屬於這個地方的民主制度呢?這是我一個最大的希望。 端:在書中,你提到城邦比較重要的一點是要去「分享主權」。現代社會中,提到分享主權,人們往往會想到歐盟的實踐。但歐盟在疫情中也被很多人批評,一些觀點認為「歐洲精神」出了問題,那種「超世界」的理念本身是「不可行」的;也有觀點覺得這正正說明歐盟沒有主權,沒有民主的授權,是靠官僚維持這一套的運作。這些圍繞主權和超主權的討論,對香港有什麼啟示? 彭:歐盟是一個非常龐大的體系,歐盟的建立,是通過各個成員國互相建立一套在國家以上的集權再分權,即是自己國家有自己的主權,也希望可以分享一些權力出去,在國家以外一起運作。可以想象一定是「一鑊泡」(粵語,一鍋子水泡,比喻事情一塌糊塗)。當年能夠成事,其實是一件很感動的事,歐洲的人自己都覺得很驚訝。因為歐洲打仗打了幾百年,他們的民族、國界、語言、文化都混得很亂,恩仇都很深。 所以歐盟的出現,一定要有很多協商、有很多官僚,否則就運作不了,至於它能否繼續維持,就要靠歐洲人自己的智慧了。現在未解散已經很好了,另一個例子是美國,美國是聯邦制(federation),下面有州政府,他們亦確實某程度做到這樣的狀態。州政府本身亦有一些自己的主權,聯邦政府也有主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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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人訪問什麼人:在動盪的城市裏,當一位「盡做」的學者——專訪彭麗君教授

什麼人訪問什麼人:在動盪的城市裏,當一位「盡做」的學者——專訪彭麗君教授 文//李薇婷 編輯//林曉慧   【明報專訊】訪問結束後,彭麗君教授在我手上那本她新近出版的著述扉頁寫上「Enjoy!」一語,真令我想起在求學時期修讀中大文化研究學系時,麗君老師那愉悅樂觀的語氣。而無可否認地,作為學生的我,的確很享受閱讀這本書的過程。在反修例風波未止、疫症全球蔓延的許多個「關鍵十四日」裏,讀到這本書——The Appearing Demos: Hong Kong During and After the Umbrella Movement(英文版由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出版,中文版將於今個月由手民出版社出版)——也是一種難得的安慰。自反修例運動以來,能夠與麗君老師見面的時間竟較平日更多,中大關閉的日子如是,疫症還不太嚴重的日子如是,她總是騎着單車回到中大,在辦公室裏和學生們同在。雨傘過後,零零星星地聽見她總在進行某些研究計劃,同時亦在整理雨傘運動的檔案、在公共平台不斷撰文回應當下,好不忙碌。經歷這半年來的運動,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對處世常存困惑,但是,若是有人問我在亂世一名不割席的學者該當如何,我卻難得有確切答案:就像彭麗君老師一樣吧。   疫症時期的中文大學,咖啡店食堂內只得零星員工堂食,與我手上新書封面中人滿的佔領街道照片相映成趣。彭麗君教授的新書以阿倫特(Hannah Arendt)的思想為縱軸,分析雨傘運動所體現的現身的政治(politics of appearance),更試圖與阿倫特討論行動生活(vita activa)和思想生活(vita contemplativa)在民主運動現場發生的矛盾,為香港政體尋找更多的可行道路。雨傘運動相距現今六年,但事過未必境遷,彭麗君新著的成書過程中,正值香港反修例運動期間,行文間不乏對2019年的思考。新書中譯本亦將近出爐,由本地獨立出版社、近年專注於理論翻譯、學術出版的手民出版社出版。未翻開著作,光是看看這分析本地社運的著述,在外資書店結業、出版業每况愈下的香港如何出版流通,已有許多意在言外。研究生如我,阿倫特是傘後鬱悶時期、同儕間競相閱讀的大熱理論家,惟用之分析雨傘,甚至與之商榷,交出厚重研究,彭麗君則是第一人。 傘後困頓 與阿倫特對話 大抵也是傘後困頓的緣故,彭麗君才希望與阿倫特對話:「面對2014、2015年間的各種運動,我內心困惑,腦海裏有許多問題,試圖透過寫作來解決。由這個簡單的動機,選擇了與理論家漢娜.阿倫特展開對話。我在寫作期間一度掙扎於直接研究阿倫特抑或一本關於香港的書。但我終究希望以香港作主角,因為這始終是我的初衷。」站在2019年回望雨傘,輿論多認為雨傘運動是失敗的,然而,彭麗君卻覺得一場運動的開始與結束,並不能以如此簡單的成敗來論斷。對她而言,與阿倫特的對話之所以有意思,亦在於好好總結一次傘運對香港民主運動歷史上的意義,以開啟更廣闊的前路:「我不認為這場運動失敗。對於許多和理非而言,雨傘運動某程度上啟發了他們可以如何走民主運動的路。許多人認為雨傘運動『做唔到嘢』,但換了方式後是否又算是『做到嘢』?我想許多人都被困在香港的困局裏,走不出去。面對困局,更不應簡單地劃分輸贏。現在,我們雖然不能說反修例運動已經完結了,但是,香港仍然重複着雨傘時期的困局。」把抗命的心志植根於腦海,是傘運教會我們的一課,我想這一點沒有太多人會反對。但除了意志上的果實,香港人究竟從傘運得到什麼?彭麗君的書裏說,透過現身於街道的人民群體,我們不但再次確認「香港」這個社群的存在,還得到了一場「共居」事件(communal event)的短暫實驗。在我看來,彭麗君新著的價值很大程度就在於此。2019年看過太多眼前路,我們彷彿忘記了如影隨形的沉重的身後身。   政治行動 無法不帶情緒 動輒得咎,或許是許多公共評論空間參與者在這段時期的共通體會。兄弟爬山,各自努力的出謀獻策,隨之而來的便是策略檢討以及「不完美,可接受」,輿論空間一直子彈橫飛。儘管一月以來疫症肆虐,各種抗爭行動略為平靜下來,但是,不同議題爭論繼續在公共平台沸沸揚揚。在這段期間,彭麗君倒是發表了兩篇言簡意賅的文章,既批評中國官方民族主義的建構,也在肯定港人的抗爭創意同時,再思反修例運動中左翼的位置。她為文章留下一句反高潮的結尾,坦率地說攬炒之後「也不就是踏踏實實過日子」。當時我為老師這種平淡而堅定的游刃有餘感到驚訝而拜服,讀過新書,明白到阿倫特的政治理論大抵有功有勞。 「研究當代議題,事情仍舊在發展當中,拿揑距離很困難。我想這是所有研究者的共同困境。但這次研究和書寫最大的挑戰,倒不是跟不斷發展的事件對話,而是面對當中排山倒海的複雜情緒。不過,這些情緒同時給予我很大的體會。大家困在沒出路的焦慮中,若這些情緒是共同困局,我該如何向這種情緒提出問題?」彭麗君雖然未有參與論爭,卻一直留意各種議論的發展。在她看來,困局焦慮衍生的情緒暗中影響着輿論發酵。她要做的不是忽略這些在群眾運動中必然存在的元素,而是在阿倫特的理論中尋找解決之道。「阿倫特的思想中有些線索很值得後學追蹤。其中一條是『私人—社會—政治』。由最初談極權主義(totalitarianism)到最後談論康德(《康德政治哲學講稿》),她都掙扎如何把三者分開處理,尤其不要讓個人情緒和私利進入政治空間。」彭麗君解釋,阿倫特了解到許多不可控制的因素走進群體的現身空間,從而影響公共空間應有的平等性和多元性,情緒就是其中重點。於是,她窮盡畢生思考如何讓民眾現身的場域變得純粹,避免影響運動群眾的行動走向被私人恩怨、以至那些操控擺佈這些情緒的政權所綁架。但是,麗君並不完全同意這一點:「這是我和她最大的分歧。我想大家都明白攜帶過多情緒進入現身空間會將之變成泥漿,但現實就是,人根本無法不帶任何情緒和私心進行政治行動。在這本書內,這一點和阿倫特的商榷很重要的。如何在得知有問題存在的情况下繼續前行,是我很想研究的問題。」 批運動民粹化 言之過早 情緒似乎成了運動無法避開的關鍵詞,有輿論甚至認為反修例運動已經走向民粹化。但是,麗君認為要批評反修例是一場民粹運動言之過早:「民粹主義通常有三個準則,第一,對於精英的怨恨,我覺得香港在這方面是沒有的,從雨傘到反修例都有不同階層的參與,當然也包括知識分子。第二,有確切的領袖,這亦是反修例運動中看不到的,我們甚至會強調自己『無大台』。第三,民粹主義通常發生在某種代議政體下,因為大部分的民粹領袖都是通過選舉產生。這三項條件都令我們不宜把香港眼下的運動簡單地評作民粹。民粹主義的發展有其歷史軌迹,對很多西方評論者來講,民粹是民主的歧途,最明顯的例子是特朗普;民粹也可能團結人民對抗權貴,這是左翼民粹。但香港都不是這種狀况。」對彭麗君而言,許多在香港運動中的問題,其實都是全球城市同樣面對的問題。 只是,彭麗君強調,人們也必須認清「暴力」的概念:「阿倫特也研究暴力在六十年代美國和西方的左翼運動的產生。她認為人們在運動中使用暴力希望達至某種目的,那是人們不了解暴力。她認為暴力不能作為政治方法,因為暴力是無法控制的。當我們將之用作『手段』,這『手段』最後往往取代初衷,成為目的。但阿倫特也沒有完全否認運用暴力的政治意義,就是當我們面對巨大的權力和邪惡時,要與之最後一搏可能也是必要,不過我們要了解當中付出的代價,可能完全超乎我們的想像。」在阿倫特的論述中,暴力是具破壞性的,不但破壞所謂敵方,同時撼動初衷,她補充:「某程度上,阿倫特說得對,到了某個境地,我們便要回到可以溝通的位置,放下情緒。但是,假如我們純粹地譴責那些帶着情緒進入現身空間的民眾,只會令世界更加無法溝通。你要尊重別人的情緒,亦要告訴他們過多的情緒投放是行不通的,這是我感覺到眼下香港最大的困局所在。即是,我們如何在『不割席』的情况下,告訴人們,我們需要坐下來好好溝通。」帶着閱讀阿倫特的體會,彭麗君在新書內分析雨傘佔領區在「溝通」上的各種嘗試。在一個民現空間(appearing demos),人們沒有因為情緒而放棄溝通,這大抵是反修例運動中各種階層、角色都需要鄭重地重新納入考量的一點「遺產」。 以「城邦」為藍圖的「城市權」 但是,究竟在同一城市內的各種群體應該如何溝通,怎樣共居?部分港人開始認為香港正受中國二次殖民,在這種「極端」狀態下談「共居」,是否空想?對於香港現階段的情况,彭麗君直言不宜簡單地以「二次殖民」概括,因為相比起「殖民主義」這個相對古舊的概念,香港作為全球化底下的資本主義城市,情况實在是更為複雜。「在某些全球左翼眼中,香港仍在殖民狀態,但殖民主是英國而不是中國,香港只是西方全球資本主義的一隻棋子。而香港這邊廂又有部分人認為正經歷中國的二次殖民。我覺得殖民也好,後殖民也好,都不能最有效分析現在香港與西方、香港與中國的關係,但我更願意用『城邦』來理解香港。」彭麗君解釋,「城邦」的概念對香港有啟發性,是因為香港一直以來都是個沒有主權但有自治實體的城市。 不過,有別於陳雲回到華夏正統的城邦論,對應香港的歷史脈絡,彭麗君在新書中提出「城市權」(right to the city),認為香港可以為世界各地的城市作範例,解決令全球都共同感到頭痛的、由現代國族國家(nation-state)這所謂necessary evil所帶來的各種惡果。彭麗君肯定「國家」、「民族」甚至「民族主義」都曾經是很有活力的概念,帶動許多殖民地的獨立運動與反殖戰爭:「我相信沒有任何一種概念可以說只是絕對的壞,或是完全地好。但是在香港,我要面對的是兩個問題,一,假如中國正以一種官方民族主義來影響香港,我們是否應該用同一個方法來應付?二,香港究竟是什麼地方?我們是否應該從歷史脈絡中深挖後再思考前路?」她強調,「國家」、「民族」其實是有許多層次的概念。與其重新建構新的民族論,不如正視香港作為「城市」的身分:「中國曾經希望以上海、深圳來重新『打造』一個香港,但這麼多年來都未見成功。怎可能複製一個城市呢?同樣地,我們為何要強行重新建立一樣香港歷史上沒有的東西?相反,我們擁有的是多年來作為城市的城邦形態。既然認為香港是屬於『我們的』,不妨從香港自身的歷史挖掘一些概念,正視『城市』這個概念。」城市權的提出,是企圖建立一個存在於現代國家體制下的擁有民主的城市,把城市視為一個可以形成政治共同體的可行單位。 與「不喜歡」的群體「共居」 談及政治共同體,不難令人聯想起梁繼平等學苑編輯出版的《香港民族論》,內文不斷提出以民族及現代國家體制作為基礎,為香港建立有主權的政治共同體。又有別於此,彭麗君在書中把「主權」理解為眾多主權(multiple sovereignties)並存的狀態,不同於民族所要求的統一,着重不同群體之間的協商。「英殖時期,『主權』由英女王的頭像所代表,人們繼續自己的生活,似乎覺得這是可以接受的。現在的香港,理應較英殖時期更加自由民主,在這樣的客觀條件下,我們可否思考『主權』的不同層次呢?阿倫特另一個很重要的概念是『共居』。我們要回去思考人們在同一個城市出入,是否可以共同生活。這甚至不需要一個『共同體』才可實行。」的確,許多人認為香港是移民城市,或是難民城市,事實上,全球化語境下,每一個城市都有着移居者,問題的關鍵除了認清這事實之外,還在於如何與移居群體「共居」。「書的第六章中,我談及right 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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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人到底是甚麼?」 專訪中大教授彭麗君

「香港人到底是甚麼?」 專訪中大教授彭麗君 文/黎家怡   「當滿街吶喊著『香港人加油』、『香港人反抗』的時候,到底我們有沒有想過『香港人』是甚麼?」香港中文大學文化及宗教研究系教授彭麗君說。 朱耀偉選擇保持距離之際,《香港關鍵詞》作者之一的彭麗君卻走入熱廚房,今年 1 月在台灣國立交通大學文化研究國際中心發表工作論文(working paper)——題為〈人民作爲一種修辭?——香港「反逃犯條例運動」中的民主與身份認同〉。 關注身份政治的彭麗君向來帶著距離思考「身份認同」議題。香港「反送中」引發的社會運動浪潮之中,她觀察到「香港人」身份在運動中不斷重新定義,變得豐富多元;但同時,她又憂慮運動過份強調「本土香港人」,可能帶來排外和仇恨。因此,她希望透過書寫,整理思考之餘,帶動社會「不割席」地繼續走下去。     延續雨傘運動「民現」研究 思考香港人的身份,乃至「人民」,不是突如其來的研究興趣。2014 年雨傘運動結束後,彭麗君開始撰寫新書《The Appearing Demos: Hong Kong During and After the Umbrella Movement》,以漢娜·萼蘭(Hannah Arendt)提出的「行動生活」(vita activa) 為主幹,通過「行動是我們每一個人、每一個社會的自由生命所在」的宏旨,析述雨傘運動中「人民」概念的體現(簡稱為「民現」)。   新書寫在 2015 年,去年上半年完稿,彭麗君本以為「可以告一段落」,豈知同年 6 月發生「反送中」引發的一系列社會運動,「民現」這個概念究是否仍然適用? 彭麗君解釋,香港在佔領的狀態中,可見一些特殊的城市文化;在現在「反修例」運動,這些特點既有承繼、亦有變化。今次她在台灣發佈的論文只是一個階段性觀察,但她近月收到很多海外學院邀請,希望聽到她的一手見聞和分析。赴台之前,她曾到美國、加拿大講學,不斷討論這場運動,讓她有機會不斷反思,「活於當下好難抽離不談,加上寫了這本書,令我更加覺得有好大責任」。     定義「人民」,何謂「香港人」? 沿著雨傘運動「民現」的研究,彭麗君在今次「反送中」運動發現香港人身份的有趣之處,香港人的定義「某程度是狹窄了,但某程度亦開闊了」。就像「香港人加油」、「香港人反抗」一類的口號,她擔心可能進入強調本土而排外的死胡同。另一方面,她又見到許多活於社會邊緣的群體,例如性小眾、南亞裔人等等,因著相近政治主張而納入為「手足」,從而體現香港城市文化多元有活力的一面。更進一步,一些從未在港生活過,但支持這場運動的人,亦被視作為「同路人」,產生類似「精神香港人」的身份。   那麼,「香港人」到底是甚麼?「人民」到底是甚麼? 「只要我們討論民主,就必定會討論到人民,但我們去問人民是甚麼呢?永遠都找不出絕對的答案。」彭麗君提醒,以「人民」作為號召的人,必須認清「人民」的「修辭」狀態。即如語言學的「符號」,因應語言使者用想要表達的訊息,代入及引伸不同的意涵(connotation),「香港人是好重要的概念,但我也要指出它在語言學上有其空洞之處」。 由此引伸,彭麗君續而質問的是,「香港人」的身份似乎不斷壯大的同時,新移民、難民,甚至「黃絲」眼中的「藍絲」,他們又算不算「香港人」,到最後你要怎樣去處理一些政治價值觀完全不一樣、但又提出到他們與香港有緊密聯繫的人?她對「香港人」定義開闊予以肯定的同時,也反思這點「開闊」的邊際到底可以去到多遠。她相信邊界的重要,但邊界内部卻必須保持多元。多元必然會淡化團結,但多元是民主的基石。如果這個運動最後要犧牲多元,她則沒有辦法接受。   保持批判地「不割席」 彭麗君坦言自己很大程度上認同(identify with)這場「反送中」引起的社會運動,認為社會必須「郁動」才會帶來改變,而香港確實非常需要改變。但她的掙扎更多,以「讀書人」自居的她不諱言,對於抗爭者部分手法未必苟同,「覺得唔係呀嘛,咁都得?唔得呀嘛?咁有問題呀嘛?」 「『唔割席』是好大的功課。」 理念認同,但有些做法又看不過眼,彭麗君強調自己不會贊同(endorse) 。就算面對學生,她也不迴避自己對運動某些手段的批評。但與其不斷內閧、互相指罵,她更希望大家保持溝通,鼓勵各人講出自己的看法,同時也保持開放地聆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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