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中的寶貝 2022年迎新特刊, 49屆「逆流」(19-20), 身份, 迎新特刊, 迎新特刊2019 文:李智良原刊於中大學生報 2009《迎新特刊》 /編按:大學中你透過各種選擇認清自己,並逐漸建構自己的身份。這個過程可以很快樂,也可以非常痛苦。因為生活的劇變使你的自我經歷崩解與重塑的過程,你必須因著大大小小的事情作出選擇,但你知道自己內心深處渴望什麼嗎?你肯定你的選擇正確嗎?最後一問,你肯定日後不會後悔嗎?《戀愛中的寶貝》談的不僅是愛情,「寶貝」也不僅是你閉上雙眼最掛念的那誰,而是我們每一個人。/ “Excuse me,” said Akim, “I meant to say: when can I leave the Home?”“Later,” said the director, annoyed, “Later. And besides, Alexander Akim, that depends on you. When you can no longer feel like a stranger, then there will be no problem in becoming a stranger again.”——Maurice Blanchot [1] 或許從新生註冊日開始妳就意識到,前面幾年大學生活裡,妳將要天天跑來跑去,再不是整天留在「班房」,有不同的老師來上課。每天,沒有固定的地方可以「回去」,從一個課室出來,又得趕往山坡上的另一幢大樓上課;一個活動忙完,又有別的什麼會要開,許多事情要「傾」,而且都得準時無誤⋯⋯你總是,正要前往某個地方,好匆忙的樣子。從班際到「課際」,讓「同班同學」都消失了。你既是行動自由,卻也是個不得不如此跑來跑去的遊牧民。 這可不是要指出一種溫情的失落,而是要點明「大學生」的身分認同及其各種自我演繹,首先建基於 i) 過往人際歸屬的剝落,ii) 與熟悉的生活場所分離,而且,抽象來說,iii) 時間的連續行進變成零碎、片斷化,妳得為更多的細瑣事情籌劃。於是,「新鮮人」得反應過來,變成行動的個體,並得重新在大學裡頭陌生、半遮蔽的規則,與社群文化的「潛秩序」中掌握一種謀生術。在一大群面面相覷的同代人之間建立一種新的社會關係、身分與個性,嘗試在聚散匆忙期間融入各種小群體。 身分與個性,特別是兩者的外露與美學化、形式化,是年青人作為一個文化及經濟階級的「特權」,卻很大程度與身分焦慮掛鈎,甚至,焦慮其實是自我身分的內部整合力量。妳明白的,在近三千個一年級「同學」中間[2],時有千人一臉的錯覺,一大撮一叢叢的青春身體,幾個截然分野的「穿著系」裡無數千里差、毫厘別的所謂「Detail 位」,擠在校巴/講室/食堂/電腦中心裡又怎能一眼辨清?學生證編號有那麼多個數位不就說明了,妳什麼都不是;你的面目模糊到一個地步,連刻意拗口或簡單發音的洋名與暱稱,打算主修的學系都一再介紹過了,還是無法印證妳的而且確在某門課裡修業、或任何人的記憶中存在。 然後,妳看看那好不容易放棄了這課、幾乎要用乞憐的才擠進那節導修,這才湊成的時間表⋯⋯左下方一個三小時的洞洞,右上角一個兩小時的,中間還有一道「天地堂」的創痕。在無處可以獨處的偌大校園裡要謀殺時間,案情將會是坐在一塊 1280 x 800 像素對角線 10.1 至 13.3 寸不等的中國製 LED 背光屏幕前面,目不轉睛很專注的樣子,八卦別人的網誌,每小時查三次電郵,旁邊的手機好像都沒有響過吧。無論課業多繁重,學會事務、球隊、樂團訓練多頻繁,以至溜課去 High Tea 真的好 High,偶然看著窗外,陽光免費一大把灑下來,無論看到的是帥哥美女抑或更有可能碰著的保安叔叔、阿姨,人有時是會寂寞的。 許多次,在車廂、講室或甚麼場合裡,也許因為定時開關的中央冷氣太凍、太悶,抑或前面一排波牛生得太高、或只是用了太多髮泥擋住了老師的投影簡報,或者,選映電影的明明滅滅,讓妳睏之餘還是不小心被打動了,妳稍一側身、想坐直一下、順手把掉到額前的髮推往後,才突然看到支在一排一排肩頸上的一個個腦瓜和頭髮堆,油亮與暗啞之間,沒有人覺得你在瞧他們看著,一室空氣凝固,調暗了的燈下,腦瓜兒黑色的一個個陳列眼前,耳後一癢,妳心裡一把聲音還沒說完就給摀住:「誰又不是誰?我跟他們有啥分別呢?」 走出課室,擺脫了從門口嘔吐出來的吵鬧人群以後,一個人來到圖書館、電腦中心、實驗室、學會房、影印機房、以至自己的宿舍的各種門檻、入閘機、電子鎖與保安員警崗前面,你再次發覺,妳誰都不是。匙卡、學生證才是。而更荒謬的是,妳其實不知道那塊都是中國工人製的鍍金晶片究竟載著什麼、可以存取什麼關於妳的資料。正如這些天為了各種用途註冊的許多個電子戶口、要記著的每一個登入名稱與密碼組合,不都是一門一門關卡,首先假定妳不得擅闖,然後劃定妳的權限與所有人無異。 於是,妳首先要學會一種自我陌生——妳什麼都不是,而「大學生」不過是一種壟斷與宰制秩序中的一個空洞的位置——然後,妳才能追認自己,妳是誰?這個跌多漲少的過程中間,正如「學業」、正如「將來」、正如「理想」或「現實」,以一個溫血哺乳類人形的姿態突然顯現的「愛情」一樣應允許多,舒適安全,卻不一定能回答你。 [1] Maurice Blanchot. “The Idyll.” The Station Hill Blanchot Reader: Fiction & Literary Essays. Trans. Lydia Davis, Paul Auster & Robert Lamberton. Ed George Quasha. NY: Station Hill & Barrytown, Ltd. P19.[2] 據中大校方網頁公佈的數字,截至 2006 年 9 月,該學年經「大學聯招」取錄新生 2,348 名;遁其他辦法取錄者共 615 名。 分享至: Leave a Reply Cancel Reply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CommentName* Email* Website 在瀏覽器中儲存顯示名稱、電子郵件地址及個人網站網址,以供下次發佈留言時使用。 5 + = 9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