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知天文 下曉人生方浩翔的星空奇遇記
2019年8月
在如今的香港仰望夜空,能數出十顆以上星星的機會比星光更微弱。但在方浩翔唸小學那會,住在港島南區鴨脷洲的他從家中陽台就可以望見滿天繁星。他愛放學後跑上山玩,在晴朗的夏夜會被壯麗的銀河深深震懾,幼小的心靈極渴望看清那一點點閃閃發光的究竟是甚麼。
他知道勞工階層的父母並不可能給他買望遠鏡,便自己到圖書館借來天文書,學着做一支。省吃儉用攢下二十元,到眼鏡舖買一塊老花鏡片充當鏡頭,鏡筒是用廢紙捲成的,「能看見月亮、星星都大了些,還勉強看到點顏色。」他慶幸自己唸的中學雖然是所工業學校,卻出奇的擁有天文學會,讓他能學習製作愈來愈大的望遠鏡。
當他知道中大新亞書院人文館天台上有座樓高兩層、上噸重的圓頂天文台時,就毫不猶豫報讀了中大,主修電子工程。學費繳了才有人告訴他,那天文台裏的望遠鏡早被颱風吹壞了。
方浩翔當然不甘心,懇請書院將天文台交給他修葺。向美國廠商訂購零件,需算準時差,早上五點多爬起來,步行到大學火車站打長途電話。八十年代沒有電郵,信件一來一回耗時半月;沒有信用卡,付款得去銀行開匯票。零件到手後要到大角咀找人加工,剛滿十八的小夥子和粗聲厲語的五金師傅爭辯得面紅耳熱。靠着簡陋的螺絲刀、扳手、錘子和手鋸,他獨自完成拆卸與裝嵌。「雖然我屬逸夫書院,但對新亞校歌裏的『手空空無一物』感受特別深。」他笑着憶述。
畢業後方浩翔加入美國電信設備製造商摩托羅拉,當時香港是其亞太區總部。他形容是份養尊處優的美差:坐商務艙飛往倫敦開會,抵埗後有六呎高的司機給他拿行李,開着豪華大轎車載他到五星級酒店,一頓飯吃上千元是等閒事。七年後他對自己說:「三十歲了,不想再打工了,是時候出去闖闖。」便瀟灑的辭了工,開始全職發展自己的興趣,經營「星河科研社」。
公司初期主要營辦教育活動,帶領中小學生認識星空,也替學校和不同機構興建天文台。2009年,方浩翔獲邀到西藏的阿里地區建天文台。他連具體地點還沒聽清楚就一口答應了。
輾轉抵達拉薩才知道,興建地點還要從拉薩驅車兩天才到達,位於五千多米海拔之上,因為「愈不適合人生存的環境愈適合天文觀測。」開水泥用的水得從山下幾十公里外運過來,用電須先想辦法弄台發電機。大風一刮就無法施工,氣溫急降至零下四五十度。拿瓶水出來想喝一口,發現已經結冰。天文台最終花了一年才建成。
經此一役,星河科研社聲名鵲起,開始承接國家級天文台項目,包括為馬來西亞浮羅交怡國家天文台、印尼國立航天研究所、中國科學院紫金山天文台等科研重地建造望遠鏡。
生意規模漸大,方浩翔也不忘在本地推廣天文教育,給中小學設計天文課程,帶學生到西貢、台灣阿里山,甚至遠至紐西蘭、美國觀天象。
他認為學天文最大的得着是學會接受現實,再以有效的程序解決問題。「天文面對的是大自然,不可能讓天停雨就停雨、雲散就雲散。例如在香港觀星,十次裏總有兩三次無功而回,四五次效果一般,但也有兩三次格外精彩。我們能做的只有去足十次,每次做好最充分的準備,有效地提高勝算,然後把其餘交給命運。」
方浩翔最初以「探宇宙奧秘、悟人生哲理」為目標創立星河科研社,二十年下來他最深的感悟是:得與失實屬一體。「倘若我凡事以金錢衡量,斤斤計較,那麼西藏的項目和許多學校活動我根本不會接。但我們不應憑單一事件判斷得失。某件事表面看來是『失』,但會引致另一件『得』的事。整個人生就是由得得失失組成,無需太執着,只管做好當下自己認為對的事就行了。」
文/資訊處 Christine N.
圖/Eric S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