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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自己會有被機器取代的一天嗎?」我問霍露明博士。
人工智能大勢下,孰吉孰凶、何去何從,霍露明心中有數。現為香港科技園公司人工智能、機械人技術平台及精密工程總監的她出身於中大,學到人工智能時,這門科技對常人來說還是科幻電影的橋段。那時連霍露明自己也覺得,人工智能欠缺實用,未成氣候。
時移世易,這座空中樓閣不再離地。現在談起人工智能,人人都急着插上一嘴。霍露明自嘲當年研究人工智能「嘥氣」,實情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一場資訊爆炸,便讓機器得以從大量圖文影音學習成才,一顯潛能。
「金融界自然走得較前,但比較傳統的行業近來也開始接受讓機器代勞。」霍露明道來人工智能在香港的現況。春江水暖鴨先知,隨着成功案例日增,她這個撮合技術商和潛在用家的媒人縱覺春寒料峭,也漸見人工智能遍地開花的可能。如今除了商界,政府也看上了人工智能。最近霍露明便與食環署合作,找來機器當「鼠王」。
「署方要交待滅鼠成效,於是在全港過百處安裝熱像儀,錄下鼠蹤,供以比對整治前後的老鼠數量。但影片拍了下來,還是要有人守在電腦前逐格翻看,聚精會神的點算。此時人工智能便派上用場。」
讓機器代勞,有時只為偷半日閒,非不能也,但有時候,電腦確實有可能做到人腦所不能。建築署是霍露明接觸過的另外幾個政府部門之一,他們其中一個任務是為公共工程項目估價。當時科學園舉辦了一場比賽,由政府提供近十年的公共工程數據,讓幾款估價程式揣摩箇中規律,進而推算幾個已落成項目的造價。
「估算與最終價格神奇地接近,署方便覺得人工智有助提高估價準繩度,還可為日後的撥款申請提供理據。」
但人工智能亦非萬能。政府剛試着讓機器評估滅鼠成效時,程式便因無法分辨老鼠和監控片段中其它會發熱、移動的物體,驚報老鼠數量不跌反升。此事說明人工智能也會犯錯,而更令人擔憂的是,它們何以犯錯,我們也未搞得清楚。用專家的說法,它們的思維好比黑盒,難以看穿。
人們並不是沒有在想辦法。最近科學園便推出配對平台,讓客戶在芸芸人工智能產品中,找到切合其具體需要的程式,以免電腦因無法理解任務而亂套。然而,人工智能的決策機制一日未釐清,問題一日仍有可能出現。再者,機器雖長着一副鐵面,卻不一定無私。
「一個程式可靠與否,關鍵在於我們讓它從怎樣的數據中學習成長。」霍露明說。「數據要完整、合理、不偏頗。試想像你要教孩子說話。要是他只學英文,那他此生就只能說這一種語言。」
要機器接手我們的差事,暫時還是說易行難,尤其是有些工作處理不好,可招致生靈塗炭。但人工智能仍在進步,就像AlphaGo如今也能把圍棋玩得出神入化,到時我們又該如何自處?相比功能單一、永遠只會下棋的機器,人類生來日理萬機,角色靈活多變,始終更勝一籌。遠的不說,霍露明就是這麼一個人。
「小時候不懂得甚麼人工智能,只知道自己想在大學修讀有關物理和應用科學的科目,於是進了機械與自動化工程學系。」她回憶道。自動也者,就是說機械能夠自行思考、獨立行事,這正是人工智能的雛形。在本科的基礎上,霍露明先是鑽研如何讓機械臂自行控制活動,後來讀博士,變了研究納米機械人,還同時讀了個建築學文憑。
「我當時就像跟自己打仗。」一邊講求實證,一邊天馬行空,她就這麼在兩個差天共地的領域間,來回又折返。
離開校園,霍露明依舊跳脫,不斷蛻變。她在香港生產力促進局研究光學,溫故知新,又到香港應用科技研究院工作,學習推廣嶄新科技,至今日在科學園供職,繼續摸索科普之道,務求將技術帶給各行各業。在理工裏見人文,多才多藝,她到底還是個中大人。書院制下,她得以擺脫專科拘囿。當年進了新亞,書院的迎新活動便讓她認識來自五湖四海、不同學系的同學,大開眼界。
「我不畫地為牢。」她這一句,擲地有聲,也道出機器之所難及。
愛爾蘭詩人葉慈有〈遠航拜占庭〉之絕唱,言拜占庭有機械鳥,不受肉身拘束,能永遠為城裏的人高歌。詩人年屆花甲,看到此物,甚是欣羨,謂之「永恆之智」。想到手中的智能電話大概只能撐上幾年,我倒不怕機器比人長壽,只怕它們比人聰明,再也無法被超越。但當我問霍露明如何面對機器挑戰,她卻是一笑置之。
「讓機械人打理家務,倒也無妨,但要它做更高層次的事,真的很難。你這條問題已足以讓它愣住。」她未斷言人工智能無法取代人類。「機器還是有可能追上人類,但前提是我們固步自封,不再開天闢地。」
有霍露明這樣的人,難矣。
文/jasonyuen@cuhkcontents
圖/Eric Hong
本文出自中大主網頁(2021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