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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港抑旅法
法裔教授Frank Vigneron有個頗帶禪味的中文名字──韋一空,那是1998年他首次在香港舉行展覽時,應畫廊的要求,由他的華裔妻子起的。知夫莫若妻,「空」是中國畫和哲學裏重要的元素,與他的作品風格十分契合。
外籍藝術家有個中文名字,當然有助在華人地區打出名堂。不過對日常生活不一定有利:他就曾收過抬頭「韋一空」的支票,卻因沒有這個名下的銀行戶口而無法兌現;也試過在北京參加活動時,無法入住主辦單位以中文名字預訂的酒店,而要自己掏腰包。
韋一空的父親在船公司工作,曾旅居英國、馬達加斯加,兩度居港。「我在這兒出生,後來又遷往越南、比利時,九歲回法國。我主要在比利時和法國受教育。」他是比較文學哲學博士,可以讀中國文學和古文,還修得巴黎第七大學中文藝術史哲學博士,以及皇家墨爾本科技學院的藝術博士。
1990年,韋一空說着簡單的國語,回到出生地,開始較深入地認識廣東話,發現這方言美麗之處,也體會到本地文化旺盛的力量。他說決定留在香港,或多或少是因為廣東話令他着迷。
沙漠抑綠洲
香港久被稱為文化沙漠,韋一空斷言:「從來都不是。」他認為香港開埠以來一直都有研習書畫的文人雅士,報章專欄蓬勃,也出了不少文學家。雖然好像缺乏藝術學院等建設,但卻不乏畫室博物館;六十年代啟用的香港大會堂就帶有博物館的設計。
「說香港是文化沙漠的都是那些既不講也不看中文的人,他們根本不知道香港有甚麼發生,只是在當時那種殖民政治環境裏人云亦云。」他特別指出殖民政府對藝術少加控制,與台灣和大陸相比,香港的藝術家有更大自由探索各種不同的藝術形式。
顛覆抑墨守
過去三四十年內,此間藝術教育機構已增加不少。韋一空提醒,在互聯網世代,老師是知識的來源這個概念已經過時,因為學生的見識往往和他們不相伯仲。不過,大量資訊隨時隨地可以上載供人取用,也造成偽資訊充斥。「幫助學生篩選和梳理有用的資訊,機械人辦不到,我們仍然需要老師。當然,我們也可善用顛覆教室的概念,創造內容,上載線上,把與學生相處的時間用在帶領他們的研習專案上。」
由板書直說過渡到顛覆教室需要龐大資源。韋一空曾為中國的那特藝術學院錄製「西方藝術理論與哲學」視頻系列,共十五講,用了好幾個月,體會殊深:「大學教師除了教學,帶學生做專案,還要兼顧研究評審、研究影響力評審,以及發表論文以求存,實在疲於奔命。有時他們寧願墨守傳統的講課加學期作業模式,也就可以理解。」
藝術與行政
許多人都認為藝術與行政是南轅北轍兩種才幹,藝術創作不輟的韋一空,2004年加入中大藝術系,2017年出任系主任。他的行政要訣是適度的抽離。「我並不外向,也不善於交談。和別人商討學系事務時,我看到的是系主任在說話,而那不是我。保持這個距離是很重要的。」他相信行政順暢有利教與學,卻謙稱自己並無領導才能。「系裏同事都有主見、性格鮮明,你不能告訴人家應怎樣做。我只不過是對上層傳遞系內達成的共識而已。多賴不少同事在操作層面的支援,代為處理不少瑣事和實務,我才應付過來。」
韋一空身兼「天台塾」的總監,這個非牟利組織邀請亞洲及本地藝術家,包括不少中大藝術系畢業生,就亞洲國際的社會文化議題,進行創作研究以及討論,服務對象以本地中學生為主。他相信所有藝術形式,無論書法、繪畫還是漫畫,都有解放心靈和賦權的作用,所以社會參與將是藝術系一個重要發展方向。學系今年夏天還將推出一個帶學分的社會參與實習計劃。
藝術系課程還將加入漫畫一項。由9月開始,本地漫畫藝術家蘇敏怡會任教漫畫製作,韋一空說:「漫畫種類繁多,可塑性高,既可輕鬆消閒,也可嚴肅言志。」他會教授漫畫史,重點在當代漫畫的創意層面。藝術系已和布魯塞爾一所藝術學院簽訂合作備忘錄,稍後會有比利時學生來中大交流。
在韋一空眼中,中大藝術系對香港的貢獻非常重要。「直至大概十年前,中大一直是本地唯一開辦藝術製作主修課程的本地大專院校,所以,香港有獨特原創風格而有成就的藝術家,很多都是從這個小之又小、每年收生不過三十的藝術系畢業的。我希望能給學生更多創作教育,但是現在我們空間不足。」
定位與類分
資訊高速傳送令文化交流的可能性激增,藝術的創作、思考和呈現,出現了翻天覆地的改變。藝術疆域隨全球一體化漸趨浮動以至泯滅,藝術實踐也愈發多元。韋一空就曾指出:今天,香港的藝術學生手到拿來地把世界各地的圖像音影結合在其作品之中,極具文化特色,令人大開眼界。他發現不少當代作品的風格或所受的影響並無明顯的承襲可尋,藝術史和藝評慣用的如「東方/西方」、「傳統/當代」、「公眾/私人」等非此即彼的二分法風格,已流於過度概括化、對立和排斥,不足以詮釋今日五花八門的藝術創作。
因此,韋一空提出一個建基於「皮亞傑群」的關係模型,擯棄非此即彼的概念,而把「傳統-非傳統(當代)」、「公眾-非公眾(私人)」視為一個尺度上的兩端,結合在同一系統中,試圖更確切描述今日香港同時並存、看似對立而其實不然的藝術形式(包括「本土」中國藝術、水墨藝術、「藝術家」藝術和關係美學)的相互關係。比方說,利用中國山水畫去聯繫人群,這是水墨藝術,也屬於關係美學範疇。「九龍皇帝」曾灶才的藝術身分在香港藝術家和策展人手中不停改變,既是公眾塗鴉,也促成不少策展試驗,可能就在「皮亞傑群」中佔有多個位置。
那麼,「想虛空虛空想空想虛」系列又屬於甚麼類別?這批以針筆繪畫,曾在香港、上海和布魯塞爾展出的水墨藝術,韋一空自述為「沒有文本的小說,但仍然是用筆在桌上寫成的;沒有意義的圖像,卻又分了章節」,是較接近非傳統(當代)的私人作業。
故鄉抑他鄉
定位與類分的確一言難盡。韋一空的母語是法語,在法國北部長大,在巴黎住了七年,當然是根植法國文化。但是,去國日遠,上一次回法國已是2008年唸最後一個博士學位的事,他竟有外人之感。在中國大陸,他被推廣為法國藝術家;在香港,一般不會特別標榜;亞馬遜賣他的畫冊,則稱他為香港藝術家。畫廊與美術館往往最在意身分的問題,他自己雖也在意,卻也找不到答案。
S. Lo
本文出自《中大通訊》第537期(2019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