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ke your Own Way”: Interview with Celine, Alumni of Department of History

Report by Ophelie C

中大歷史系在香港春風化雨逾半個世紀，桃李滿門，畢業生即使未有在史學領域進一步發展，但習得的一身好武功 ―― 諸如明辨是非、探索分析、觀人於微、寫作以至待人處事等技能，讓他們無論進軍各行各業都成就非凡。很多校友在政府官員體系、商界、法律界、出版界、傳媒等身居要職，不少更開創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2008年畢業的舊生Celine正是表表者，年紀輕輕的她是人氣薄餅店Jacomax店主。歷史與薄餅，兩者看來風馬牛不相及，但原來校園生活和田野考察大大拓闊了她的視野，讓她勇敢突破傳統框框和想像界限，闖出一條獨一無二的成功路。Celine甫畢業就結婚，育兒之餘用盡積蓄開店創業，堅毅走過雪糕店、餐廳相繼虧本和倒閉等低谷，煉就今天的驕人佳績。

中學、大學讀史大不同
田野宗族考察顛覆讀史沉悶印象

問Celine何以對歷史感興趣，她坦言是因為自己小時候愛看古裝劇集、宮廷劇集，但原來中學課程一度將其求知欲消磨殆盡，幸好她在大學重拾讀史樂趣。她解釋：「我覺得中學那些課程編排真的很差，完全沒有趣味的，每個朝代脈絡都是差不多的內容，因此我到預科時沒再選修歷史，因為那太沉悶了，跟平時看的宮廷劇差太遠了。但入讀歷史系後就覺得比想像中好玩，尤其後來接觸到科大衛教授的『明清珠江三角洲』和張瑞威教授的『田野上的中國歷史』。當初選修的目的只想走出校園進行田野考察，沒想到我看到之前我沒想過的角度 ―― 族譜不止是血緣的記錄，它還包括了許多穿鑿附會的傳說，用以維持成員間的聯繫和權利。」

談起十多年前讀歷史系的「開心大發現」，Celine仍然興致勃勃。「神主牌的名字可能是假的、家族歷史中被拉關係的那位皇親國戚甚至可能不存在。例如你說自己是誰的後人，但現實你可能跟那個家族根本毫無關係，只是當時這樣寫可能對你仕途有幫助，多傳幾代就變真了！竟然可以是這樣的！」Celine形容這些故事對她來說很震撼，畢竟中國人強調慎終追遠，怎麼會想過祖先那「威水史」純屬虛構？在中大歷史系的學習，讓她發現人類是多麼的聰明。那些農民不是被壓在社會底層的被動者，他們會透過代代相傳的故事，編寫族譜、豎立碑刻等辦法，去改善生存空間和社會地位。「我覺得整件事情是很creative（有創意）的。」

這些宗族內容令她大開眼界，她笑言跟朋友參觀歷史建築時也不時分享課堂上的所聽所聞，她跟筆者解釋時仍然說得眉飛色舞：「我有時都跟朋友說，你知道嗎？其實這個墓碑或神主牌連人名都不是真的！以前那些祠堂就放神主牌嘛，寫上歷代祖先的名字，但部分名字可能都不是真的！」誰說中國人古板守舊？在歷史研究裏往往發現他們無窮的創造力。

畢業後首項工作：結婚生子
創業同時兼顧家庭　曾羡慕職場「事業型」同學

雖然歷史研究很有趣，但Celine坦言自己無意朝學術方向發展，畢業時跟很多同系的同學一樣，也曾面對不知未來何去何從的問題。「讀歷史是有點不同的，譬如說你讀工商管理，你會有種感覺，畢業後是做銀行、投資之類… 但讀歷史是你不會知道自己想從事甚麼行業，或者可以做老師吧！但我完全沒有興趣。當時讀完書後，感覺像這件事完成了，但之後要做甚麼？又暫時未知道。」剛巧她在攻讀Year 3時，在歐遊遇上她的真命天子 ―― 意大利男生Jacopo。兩人共譜異地戀愛得轟烈，為解兩地相思，她決定成為早婚族，在畢業數個月後就結婚。那年她年僅23歲，丈夫更只有20歲。

兩人在翌年誕下長子，她從此走上一條跟一般同學截然不同的路：朋友投身職場全心打拚事業之際，她卻要分心照顧家庭和年幼的孩子。今次訪問在Celine最大的餐廳進行，當談到當初跟朋友發展完全不同而感到孤獨時，她不時眼光望向餐廳大堂若有所思，有一次，她眼神很堅定的望向筆者說：「我覺得真的無法說甚麼時候是（結婚或創業）最好的時機，真的沒有的！譬如那時期我很羡慕有些朋友可以想做甚麼就做甚麼，她們可能很有目標、很事業型的。但反過來說，過了一些時間她想拍拖，就好像真的會較困難了。」

當初她羡慕朋友無牽無掛打拚事業，現在朋友則羡慕她家庭、事業兩得意，但這條路一路走來從來不是一帆風順。「現在回想，我結婚時跟丈夫真的身無分文，當時兒子出生後，兩個人仍然身無分文的。」Celine憶述，當年兩夫婦在家人資助下在西貢開一間意式雪糕店，但一年只有四個月有盈利，冬天就會虧本，甚至試過一整天只有80港元生意，「我丈夫到現在也會說，真的很害怕重回西貢，他說他永遠不會忘記有些冬天只有一、二百元生意的日子，他說那簡直永世難忘，每每回想起也覺驚恐」。

「我丈夫雖然當時很擔心錢的問題，但他為人就像個小朋友般，有最好的東西就想全部都給別人試試，可能這就是一種態度。畢竟，你既然很擔心錢的問題，就不該不斷讓別人試吧！但他又不會的，因為他覺得自己的出品很好吃，所以就算別人已決定買一球雪糕，他還是會讓人再試其他。他不是想推銷甚麼，純粹是真的覺得那東西很好吃，希望對方都可以吃到。」

結果，這一份用心似乎感動了一位很重要的意大利客人 ―― 兩人未來的生意夥伴Max。雪糕店開業沒多久，Max就成為了熟客，雙方僅認識數個月之後，對方就非常信任他們，並注資打本給他開薄餅店。Celine形容遇到Max簡直像奇遇，「如果我們遇不到Max，可能所有東西都會完結，因為沒錢支持租樓等等，就需要求職了」。

經歷多間店蝕本離場
「Failure（失敗）真的很重要」

「我常常會回望過去，覺得九成發生的東西都是運氣，但我都會問自己，除了運氣，會不會有些東西是令你成功的呢？我有時也會想為甚麼會遇到Max。我覺得唯一的原因就是，我丈夫對食物要求真的很高，他出品的食物真的很好吃。其實賣雪糕時，我們也很認真的，很認真的意思是，我們真的覺得是最好吃的。」說這番話時，Celine的眼神也特別認真。

成功非僥倖，即使遇到伯樂、即使食物質素始終如一，但她後來想進一步在鰂魚涌和灣仔擴充時，卻慘遭連環滑鐵盧。初時還以為鰂魚涌店選址有問題，不料灣仔經營更加慘淡。兩間舖都一直虧本，她苦撐兩年租約後，決定在2019年蝕本離場。當時受到很大打擊嗎？她這麼說：「沒有呀！我覺得終於完結了，只是撐住的時候很辛苦啊！真的好辛苦！」

Jacopo訪問當天非常淘氣（右），但他製作食物時非常認真（左）。

不過失敗乃成功之母，那次慘痛教訓為她日後的成功奠下穩建基礎，不僅讓她掌握經營的指標，還讓她重視現在她眼中最重要的資源：員工。「Failure（失敗）真的很重要。現在回想更加這麼覺得。這令我脾氣再好一點… 經過這些事情會覺得其實自己也不是很叻。我以前很容易覺得別人蠢… 現在發現不是這樣的，有些人，若你願意給多一點時間，他其實可以進步的。」

Jacomax在2020年經網媒介紹後一炮而紅，不少人看過片段後都垂涎三尺，紛紛慕名到上環本店一嘗其出品，其中藍芝士蘋果意大利薄餅更成為食客大讚的必食之選，令Celine有底氣再提擴充，因為「覺得客人真的欣賞食物，而不是盲撐你一次半次」。她更把之前在鰂魚涌及灣仔店遣散的員工統統請回來，「這裏全部都是曾經幫過我的同事，因為你曾經很長時間跟他們共事，就算中間他們曾短暫離開，但我需要人時，全都回來了」。

Celine與同事們言談甚歡。

談到成功之道，Celine想了又想，覺得最重要的是做一個好人，「總之你不要做壞事，你善待每一個人就可以了，這是真的。有時當你陷於極大財政壓力，你很容易會想做一些不好的事… 我始終覺得，所有好事和奇遇背後，除了運氣，總之就不要做壞事」。因此生意發展穩定下來後，她很關心員工的人生規劃，希望他們不要把眼光局限在當前的崗位，她說：「我希望他們在這裏工作時，是很主動的想學懂所有運作，而不是只做今天的崗位。我常常跟他們說，『你在這裏做到你覺得沒甚麼可以學的那天，你就可以離開了。因為我已滿足不到你。但你要問自己有沒有這樣的心。』他們都很年輕，是需要這樣想的，應該要覺得，『我離開這裏時，會有很多餐廳爭相聘請自己做管理層的，因為我已學懂管理幾間店舖了，離開只是因為沒東西可學而已。』」

訪談期間，Celine常形容自己「沒甚麼特別技能」，但其實從她的分享，看得出她的毅力和真誠。她大概比很多人更懂得如何做一個問心無愧的人。問到她有甚麼建議給歷史系學生，她沉思良久，語重心長地說：「我覺得其實做甚麼工作真的不要緊，只要他們有一個正確的態度去工作，例如是夠堅持、夠認真之類。即是，要有解決問題的能力，這樣從事任何行業都會做得好的。基本上任何行業都需要這樣的人。你的心態是要覺得你的存在是有其重要性的，你是有些東西可以貢獻的，基本上從事甚麼行業都會成功的。」這份心態，大概比任何所謂的專業技能更加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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