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反修例運動，除了大街上的警民衝突，「戰場」更延伸至區議會選舉。民主派史無前例贏得逾300個議席，打破建制派壟斷議會20年的局面，成功主導區議會，被喻為海嘯式勝利。
歡呼過後，還是要回歸會議室做實事。區議會「大換血」，民主派區議員其中一個首要任務，是處理前朝遺下來，極具爭議的「小白象工程」。在觀塘區和灣仔區，有民主派議員甫上任即提出要終止當區的小白象工程，但民政事務署卻以工程現已開展為由，拒絕停工。民主派議員統領議會，能否大展拳腳，還是礙於區議會職能，在地區事務上處處受限？
記者│黃穎欣 編輯│蕭韻蕊 攝影│蕭韻蕊 美術│徐樂彤
2013年，時任特首梁振英推行「社區重點項目計劃」，向每區區議會撥款一億，打造當區的「亮點工程」。近年部分引起社會嘩然的小白象工程，例如造價半億的觀塘音樂噴泉、需一億興建的東區文化廣場、以及斥資1.4億的灣仔摩頓臺社區會堂就是「區區一億」的產物。
今時今日，不少社區工程例如東區文化廣場，木已成舟，不過亦有工程僅處於起步階段，包括造價五千萬的觀塘音樂噴泉。2013年，建制派區議員潘進源提出斥資一億元在觀塘海濱興建水上音樂噴泉，參考杜拜等地的景點吸引旅客。不過考慮到可行性問題，後改成現在觀塘海濱的「陸上音樂噴泉」。工程在社會掀起爭議，認為噴泉造價太貴，質疑工程是否合理，但最終立法會財委會在2018年通過撥款。
觀塘音樂噴泉講足七年
有民主派議員指出「小白象工程」的出現，是源於區議會多年被建制壟斷，阻撓質詢。上屆最後一次會議中，民主派曾動議擱置音樂噴泉工程，但人數佔多的建制派拉隊離場，令觀塘區議會人數不足流會，討論不了了之。現任觀塘區區議會主席蔡澤鴻說：「這是我當了25年區議員以來，第一次流會。」他批評以往建制派區議員利用議事規則，無視民主派提出的動議。
觀塘區區議員黃子健為「傘兵」，於去年區議會選舉成功連任；一直關注工程進展的他認同蔡的說法：「真正討論（工程）的時間可能連半小時都沒有」，他身為區議員，上屆在議會並無得到相關資訊，有時只能從報章上得知。他認為，音樂噴泉的問題在於造價高昂，而且位於海邊，將來維修保養費用可能更貴，該筆撥款亦可用於一些惠民措施。另外，黃子健去年十月發現音樂噴泉工程已開工，工地草地突然被剷起，但政府完全沒有知會過區議會有關的工程進度。黃指，現時工地上仍未見有人動工，但政府亦無指會停工，他希望政府應在議會上交代清楚。
另外，蔡澤鴻認為「小白象工程」也和區議會的草率諮詢有關。他說，上屆建制派提出要建音樂噴泉，所謂的「公開諮詢」只是問了一千人意見，問卷只問對海濱有何看法，以及是否贊成觀塘海濱成為旅遊區，未有提及音樂噴泉。蔡澤鴻認為，問卷把旅遊區和音樂噴泉混為一談，公信力成疑，直斥工程毫無民意基礎。
觀塘區民主派議員由上屆的9席，大增至今屆28席，多了不少「同路人」。黃子健指，現時目標是要求擱置音樂噴泉工程，並增加工程透明度：「我們通過了一個臨時動議並得到大部分議員支持，要求政府擱置音樂噴泉工程，並公布項目進度、細節和開支，如果毀約要賠多少錢。」他們亦把音樂噴泉工程設為恆常議程，每個星期開會都會跟進，希望逼使政府披露更多資料。他強調，今屆區議會會增加透明度和資訊發放，例如直播區議會會議，增加市民的監察權。區議會將打算主動聯絡承辦商了解細節，和研究抽調七一回歸酒會的撥款作音樂噴泉的民意諮詢，包括對工程的意見或希望如何運用那筆撥款等；黃子健又指其實撥款可用於增設醫療車或為長者提供牙科檢查。蔡澤鴻指：「一定不會像上屆一樣自作主張」。
摩頓臺建「廉航座位納米禮堂」
另一項爭議性極大的「小白象」是灣仔區摩頓臺即將動工的社區會堂，工地現時已圍板，暫未動工。該社區會堂造價達一億四千萬，但禮堂卻只能容納250人；相比同為社區重點項目計劃的油尖旺多元文化活動中心，造價約6300萬，但禮堂亦已可容納200人，差異甚大。連任的民主派區議員楊雪盈形容，該會堂是「廉航座位的納米禮堂」，由於工地面積小，令工程設計變得複雜，不單選址不符民意，舞台大小亦只夠約35個小學生影班相，「最主要是那筆錢用得不值得」。楊雪盈說，上屆議會只有她一個民主派，雖在議會中提出反對，但難以抗衡。
不過，今屆灣仔區共13名議員中，民主派囊括九席，比建制派多五席。選舉後，九名民主派現任和候任區議員聯署予民政事務局，要求煞停工程。在1月21日，灣仔區區議會通過了中止興建的動議，但民政署代表則在會議上重申不會中止工程。楊雪盈指，會與議會外的抗爭結合，「我們不排除有進一步行動要求停工，希望政府可以『醒水』」。
雖然民主派議員現時在人數上佔多，但在處理小白象問題上仍波折重重。根據《區議會條例》第61條，區議會的職能是就各項地區事務向政府提供意見，所以屬純諮詢機構，只能轉達民意，並沒有行政權力。民政事務署表示兩區的工程合約已經批出，不會停止。
觀塘區議會主席蔡澤鴻批評，區議會的立場是要煞停工程，但現在變相被政府騎劫：
「這筆錢是當時由政府批出來做所謂亮點工程，所以這個工程應屬區議會，不是民政事務署。現在我們叫你停，或者商量下有沒有得改，你完全不理會我們，那麼這個工程是屬於你還是我呢？」
他續指，即使今屆區議會成功通過要求煞停工程的議案，但議案沒有約束力，難改變政府決定。區議會的財政權亦有限，僅限平日所謂「蛇齋餅糭」等一般社區活動的撥款，而工程和地政規劃等則無權調配資源。
政府回應指，社區重點項目由區議會倡議和決定，推展過程由區議會主導。觀塘海濱音樂噴泉的建築工程亦已展開，政府會按照財委會通過的工程範圍和與承建商簽訂的合約監督承建商完成工程，並樂意向觀塘區議會報告進展。
面對工程難以推翻，兩區的區議員都表示未來會多以民為本。楊雪盈指要更加謹慎地收集民意，例如過往收集過千份對寵物公園意見的問卷，公布調查方法以及使用範例，才可建立有公信力的基礎，再向政府提意見。蔡澤鴻亦指，作為區議會主席，若流會一定會續會，而且亦不排除「武鬥」，聚集群眾力量，迫使政府正視：「我們會用區議會名義，發動集會甚至去請願。你要讓政府知道，沒有它（政府）是不會死的」。
蔡澤鴻已任區議員25年，經歷過英殖管治到現在回歸的區議會，他認為區議員最主要的功能不是派水派米，而是做政策倡議以及諮詢民意，但回歸後卻愈做愈少。他指，英殖時期的區議會要做大量調查報告，例如諮詢觀塘居民對狗公園的需要，地區亦分為觀塘南和觀塘北，亦要詢問居民的交通需要，然後才向運輸署提交意見。今屆議會正正需要重拾諮詢民意、政策倡議的角色，才可恢復區議會的功能。
黎廣德：應以民意施壓
香港可持續發展公民議會創會會長黎廣德指，由於區議會只是諮詢架構，在法律上沒有權力制止「小白象工程」項目，因此唯一的方法，就是動用群眾力量和壓力。他預料政府在將來只會愈來愈不配合區議會運作，而區議會則應該以民意作為籌碼：「如果區議會想煞停工程的話，不可以只是流於口號，而是要做分析，例如煞停之後可以用少幾多錢，甚至解釋那些錢可以用在哪些地方，對甚麼社群有利，從而得到這些社群支持」。
黎以灣仔藍屋活化為例，指當時區議會便發揮很大作用，區議會整合市民意見，為灣仔區作一個可持續發展的願景，名為「永續社區」，令灣仔活化保育成功。他表示：「區議會應該用地區的網絡去壯大公民社會，建立公民社會網絡才是區議會最大籌碼。」例如用增選委員的方式聘請一些專業人士，為工程作仔細分析，或利用區議會的力量舉辦現場的地區諮詢會，加強民間參與，才可盡用區議會的資源和職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