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王梓萌
「你和爸爸說實話,你到底在寫什麼新聞?」訂下「疫情下的隔離轉運」題目後,我曾拜託在內地的父親幫我聯繫受訪者。面對他的質問,我閃爍其詞。我知道,如若將實情告訴他,他會拒絕幫忙,再用嚴肅的口吻教訓我要「注意自己的思想」。從決定讀新聞系的那天開始我便知道,我和父親之間的想法差異將愈發難以消弭——我正做著他眼中不對的事,並且我決定堅持做下去。
聯繫受訪者的過程很不順利。大海撈針似的在社交媒體上尋人;小心翼翼的向親歷者發出採訪邀請;循序漸進的將問題由和緩推向「敏感」。有好幾次在發出採訪邀請後,收到對方的謾罵。那個前一秒還在發布求助信息的人,下一秒便會因為我「香港記者」的身份說出:「我們過得很好,香港人別來沾邊(別接近我)」。
一開始,我對這樣強硬的拒絕不知所措,用被子蒙住頭流淚。後來,我試著和他們解釋:「我不是香港人」、「我只是想了解具體經過,沒有要說誰的壞話」。再後來,被拒絕過太多次的我已經麻木,只能在日記中寫下,「我真的希望你們過得很好。我比誰都希望,我長大的這片土地上每個人都過得很好」。
寫稿的那幾天,我的家鄉正經歷封控。很多個夜晚,我一邊擔心家人,一邊整理文字稿。我的經歷與受訪者的經歷交疊,我們的經歷與成千上萬人交疊;我們的痛苦融在一起,像水融於水中。
感謝每一位接受採訪的人,亦感謝每一位拒絕採訪的人。在這個時代下,每個人都承受了太多不該承受的辛苦。至於我自己,會像寫作時最喜歡聽的歌中所唱:「假使甚麼都不對,假使甚麼都失去,這生命克服磨練打也打不碎,繼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