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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有不同方式,最明顯是在舞台上,而自我表達也應算是表演。扮成另一種族,扮女裝,按照或違反某種人的既定形象而行,都是表演的例子。
語言也是表演工具。文章既為某些讀者而作,作者自然有意或無意間以某種身分下筆,務求讀者領悟其意。
譯者也會表演,但一般視為幕後表演。中大翻譯系沈安德教授認為,以表演比喻翻譯最為貼切。
而把譯者視作表演者,當可為譯者贏得應有的地位及尊重。他花了十年時間思考並論述翻譯之比喻,才有此最為合宜的描述。
沈教授說 : 「一般人以為翻譯只是依樣畫葫蘆,為人作嫁,是『衍生』的東西。這樣的比喻,把翻譯貶為附庸,可有可無,無非枯燥的差事。」
翻譯系副教授沈安德希望,他別出心裁的比喻,能改變大眾對翻譯的觀感,甚至譯者對自己的看法。
一字之差,足以改變一篇文學作品或一份法律文件的意思,甚至破壞一份和平條約。譯者還可令平凡的文字生色,青出於藍。沈教授的學生對這理論最初頗覺「離經叛道」,但後來卻發覺值得探討。
他解釋說 :「如果視翻譯為改變形象,那麼,翻譯就大有可為,責任也更為重大。」
沈教授之論譯者可用另一種族、性別或身分示人,不一定為人接受。他以「酷兒理論」施於翻譯,也頗有爭議。同樣有爭議的,是他認為譯者可塗上另一膚色,並按另一種族的既定形象表演。
沈教授並不諱言:「說譯者男扮女或女扮男,總有人不同意。說譯者改換膚色,也會有人感到不大妥當。」學術會議上,曾有學者在他演講後,問他可否把話說得委婉一點。
沈教授最近發表的專著《Translating China as Cross-Identity Performance》,詳述譯者的多重身分,有如傳統舞台上的不同角色,或心理學家研究的不同類型人物。他引用十八至二十世紀中葉的中譯英作品,解釋其理論。
1898至1915年翻譯《論語》等經典的辜鴻銘,是把翻譯當作表演的一個典型。他按照歐美當時對中國文化的印象,譯筆故意流露西方人心目中的中國韻味。
辜鴻銘雖是生於馬來西亞,並受教育於英倫,後來卻似乎忽然聞道開竅,熱衷中國文化,而且恐怕是過度熱衷。他後來從馬來西亞遷居中國大陸,蓄辮子,習古文,並出任地方政府官員。
辜鴻銘翻譯上扮演傳統中國聖哲,甚至認孔子為祖宗。
沈教授指出:「辜鴻銘是第一位中國人把具社會或歷史價值的經典翻譯成英文。他的譯文,有意向英國人表示譯者是中國人,遣詞造句都突出中國人形象,並透露一個訊息:中國文化有可取之處。」
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辜鴻銘更大力鞭撻西方文化,認為中國的社會發展勝過西方。因此,他雖以英文翻譯,其譯作在動蕩的德國仍大受歡迎。辜鴻銘晚年依然懷抱舊中國,支持慈禧太后以及滿清皇朝,直至這個褪色皇朝覆亡。
繼起的翻譯家林語堂不滿辜鴻銘保守過當,在英文小說《Moment in Peking》中,把辜鴻銘寫成一個抗拒革命的小角色。該書及後由他人譯成中文《瞬息京華》。
林語堂致力翻譯道家經典,向西方介紹道家思想,他也給自己安排了一個角色。在《The Wisdom of Laotse》等文集中,他扮作道家智者,突出其出世而詼諧的一面,而這正符合一戰之後和二戰之前西方社會對中國傳統智慧的印象。
沈教授說,林語堂以「以幽默作為道家世界觀的特點,自然就把辜鴻銘寫成怪誕的儒家學者。」
林語堂的《The Wisdom of Laotse》和《The Wisdom of China and India》在西方風行一時。不過,他寫的《On the Wisdom of America》一書卻飽受「對美國了無認識」之譏。他的智者形象似乎不能超越霧裏看花般的東方。
林語堂於政治上也扮演重要角色。他在出版商亨利•魯斯和小說家賽珍珠的鼓勵之下,在美國巡迴演講,為國民政府籌款抗日。
由於林語堂的努力,日本偷襲珍珠港之前,中國已贏得美國支持。沈教授說:「他的譯作有如春雨,潤物無聲,影響卻明顯而實在。」
西方譯者翻譯中文時也扮演不同角色。戴維斯爵士初到亞洲時,出任東印度公司在廣州一家工廠的寫作員。戴維斯當時很年輕,懂得中文,一般英國人對中文既無所知,自然對他另眼相看。他後來更成為香港總督。
戴維斯代入中國人的角色,把中文翻譯成蹩腳英文。沈教授笑道:「他用蹩腳英文,是要告訴英國人說,這就是中國人思考的方法:我們不用槍杆敲打這個荒唐民族的腦袋,他們不會明白事理。可見譯者所採策略或形象,還可實現政治目的。」
倘中英文版本出現歧義,概以英文版本為準。
本文出自中大主網頁(2019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