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大成就

俄羅斯十多萬大軍在烏克蘭邊境集結，雖然歐美多國紛紛透過外交行動斡旋，惟俄烏雙方爭持不下，當地戰火恐一觸即發。我們邀請了中大社會科學院全球政治經濟社會科學碩士課程（MGPE）裴弼革教授（Peter Beattie），來分析觸發是次危機的原因，以及解決當前問題的方法。

問：你認為觸發是次烏克蘭危機的原因是？

答：我希望以國際關係（international relations, IR）的角度去回答這問題，而並非主流傳媒的討論方式。不少傳媒普遍以個人化和涉及道德的字眼討論烏克蘭危機，例如普京如何渴望權力、美國致力爭取民主等。然而，國際關係理論是以撇除道德的方式，純粹以國家權力解釋政治事件。

我認為觸發烏克蘭危機的主因是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北約）勢力擴張，北約最初成立目的是保衛西歐，抵抗蘇聯入侵。由於蘇聯瓦解，美國曾口頭承諾北約不會向東歐擴張，接近俄羅斯半分，惟其後越來越多前蘇聯國家加入北約，烏克蘭近日則成為美國積極拉攏的目標。從俄方角度而言，這是由另一軍事強國帶領的敵對軍事同盟，並非常接近其邊境，因此令俄國政府深感不安，情況就如一旦墨西哥或加拿大與中俄結成軍事同盟，同樣會令美方極之憂慮。

另一個原因是美國的「核武現代化」政策，由前總統奧巴馬提出，繼任人特朗普和拜登亦一直沿用至今，此政策包括建造小型核彈頭，看似較低殺傷力，軍方形容為「更可取」。而在特朗普領導下，美國退出了中程導彈核武條約（INF），俄羅斯隨後也退出。若烏克蘭加入北約，俄羅斯擔心西方國家會在當地部署短程和中程導彈，一旦警報系統沒法及時反應或失靈，便增加爆發核戰的危機，嚴重威脅俄方的國家安全。

從全球政治經濟學（Global political economy，GPE）角度來看，也有一些與能源和武器相關的經濟因素。美俄皆是主要的石油能源供應商，歐洲則是其中一個最大的天然氣市場。俄羅斯現時透過北溪天然氣管道1號及2號，輸送天然氣至德國供歐洲使用。由於美國是俄方的競爭對手，她更樂見德國放棄俄國天然氣，改用美方以油船運送的液化天然氣，惟後者成本較高。此外，美國亦是全球規模最大的武器製造商，假如愈多國家加入北約，對美製武器的需求便愈大。

最後當然也有歷史因素，烏克蘭國內現時仍存在一些新納粹主義組織，立場大多親美或親歐，與親俄的政治力量產生分歧。在我的認知中，他們只是小眾，不太可能掌控烏克蘭政權，不過俄羅斯曾受納粹主義侵害，因此非常關注該類組織，舉例來說，尤如以色列會極為關注新納粹份子，或若是有新法西斯主義組織意圖拉攏鄰近國家，中國也會十分憂慮。

問：你認為是次危機可平息嗎？它將會如何發展？

答：我認為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機會相對較低，原因是代價太高，國際社會對這次入侵的反應，必然會重創俄國經濟，削弱其軍事實力（不過此想法建基於理性討論，但有時政府的行為並不理性）。

最有可能出現的結果是俄烏雙方持續軍事對峙，但局勢或較現時放緩。若美國可給予確實承諾，放棄催逼烏克蘭加入北約，而北約亦不再擴張，此舉將解除對俄首要的軍事威脅，整個危機亦可大大化解，惟美國政府的「外交建制派」（the Blob）現時不願接納此方案。 

問：除了美國和俄羅斯，烏克蘭危機對全球國際關係有何影響？

答：

歐洲

歐洲正處於進退兩難的局面，本來不願意捲入與俄軍事衝突中，寧願利用軟實力（soft power）影響俄國，美國政府卻要求歐盟採納其強硬取態，支持俄烏開戰，這樣會削弱德國製造業和俄國石油燃料的競爭力，對美國有利，至於對歐洲？不太見得。

中國

美國國內有聲音認為，中國正密切注意俄烏局勢發展，藉此發掘美方弱點，一旦有所發現，她便會立即入侵台灣，我認為這是典型「crackpot realist（瘋狂現實主義者）*」的想法。

中國與此衝突的連結，主要只是分散美國的注意力，把中美「新冷戰」的想法擱在一旁，專心應付俄羅斯，從國際關係學上，這樣對中國政府是一件好事。

與此同時，烏克蘭危機製造了一個很好的契機，讓中俄雙方加強合作，更可能加速「去美元化」（De-dollarization），中俄兩國改為只用本國貨幣，與對方或鄰近國家貿易。過去數十年，美國一直享受「貨幣霸權」的過度特權，美元主導貨幣儲備及國際貿易，令美方每年可豪花約一兆美元發展其軍事帝國，而且無需擔心導致貨幣貶值。假如全球大部分貿易去美元化，將大幅削弱美國國力。

問：這事件如何影響香港？

答：我不認為這事件會直接對香港構成重大影響，惟一旦局勢升級或爆發任何軍事衝突，將令金融市場動盪。由於香港的主要經濟支柱為金融業，市場波動或對投資者有利，富者更輕易賺錢，例如樓價可能上升，奢侈品買賣增加等。

*Crackpot realism: It was the concept defined by the great Texan sociologist C. Wright Mills in 1958. He prophetically defined crackpot realism as when “for the first time in American history, men in authority are talking about an ‘emergency’ without a foreseeable end…such men as these are crackpot realists: in the name of realism they have constructed a paranoid reality of their ow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