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生有杏:院長醫生周記(三十七)寫給老同學的信
銘哥,您好!
自醫學院畢業後, 你我已有廿十多年沒有見面了! 早兩天在大埔墟再遇上你 ,多年不見, 你雖然頭髮稀疏了, 但風采依舊不減當年。 當年你是高材生 ,大家都估你將來必定飛黃騰達 ,但你為人低調 ,多年來你還是堅守自己的理想 ,現在你仍舊在某公立醫院照顧末期病人。
也許我們年紀大了, 聚舊總是想當年。 記得我們的學醫生涯, 日子一點也不好過。 那些年代並沒有先進的教學器材,上課時教授總是用overhead projector 或在黑板即席揮毫, 想起甚麼便寫甚麼。 他們可能自少沒有用copybook練習寫字, 要一點兒想像力才明白他們寫甚麼。 那些年代沒有 lecture notes,我們完全靠參考書本 ,若把第一年所讀過的書本叠起來, 我想差不多也有一個人那麼高。有一次 ,生理系的教授批評我們用的課本某些內容已不合時宜 (太 out), 害得我們一片恐慌 ,眾人跑到圖書館,花了很多時間翻查文獻找答案。你說我當年自己編寫的 lecture notes,已成為師弟妹必讀的天書。
最苦的日子莫過於在醫院實習, 當年的醫科生好比浮游生物,在病房到處飄泊。 由於我們是寄居一族, 在擠迫及繁忙的病房中,我們經常被視為阻礙地球轉動的「有機生命體」(即比動物或植物更低等)。 當年,等待醫生來教學是鍛練耐性的良機, 有時候因為手術延誤, 我們在病房外呆呆地等上了數小時, 遇上他們心情不好 ,我們就成了最佳的出氣袋。
最經典的還是當年某教授的地獄式訓練。 曾有同學在病房外罰企, 有同學被罰圍繞醫院跑圈。 但最為人津津樂道的 ,還是他挖苦學生的技倆。 有一次 ,他指著一個同學問 :「你要不要在考試爭取distinction?」, 那同學不以為然, 隨口回答:「想!」 這教授突然臉色一沉, 很嚴厲地責罵他說:「看你這副德性 ,一點自知之明也沒有 !平時表現這麼差 ,你怎可能取得優異成績?」 於是這位教授指著旁邊另一個同學, 重覆他的問題:「 你要不要爭取distinction?」 有了前人的教訓, 這同學以為自己變得聰明, 便說:「我不要!」怎知道這位教授真有他的一套, 他便罵道:「沒出息!一點志氣也沒有!」原來他是為駡人而駡人。
還記得他給我們一條智力題嗎? 題目是:「如果拿豬腦和醫學生的腦到街市去賣,你估究竟是豬腦貴一點?還是醫學生的腦較貴?」大家都對這個比較感到十分詫異, 我們的腦袋怎可能跟豬腦相比? 這位教授給我們的答是:「醫學生的腦袋比豬腦貴得多! 為甚麼?不是你們的腦袋矜貴,而是你們從不用腦,連豬也䁱得用腦呀! 一個全新從沒有用過的醫學生腦 ,當然比用舊了的豬腦賣得更貴啦!」 每當同學聚舊 ,憶述當年的日子, 那些經典回憶都令我們捧腹大笑。 也許那些年的磨練,令我們變得堅毅,遇強愈強。
你問我現今的醫學生是否幸福得多? 表面上似乎是的 。 電腦科技大大提升了教學方法 ,同學已不用猜想教授在黑板上寫甚麼, 也不用自己編寫lecture notes,因為很多課堂及lecture notes 都可以從網上下載。 現今教授的態度跟以前也是兩碼子的事,絕少聽老師辱罵學生, 祗有學生投訴老師種種不是, 所以尋找對教學有熱誠的老師越來越困難了。 教育理念也起了徹底的改變, 由我們當年自生自滅的年代演變成現今悉心栽培的年代, 每一個學習有困難的學生都有老師專人跟進。
你慨嘆年輕一代多在溫室長大,不但經不起風浪,還諸多抱怨, 實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時代改變了, 我們不可以再用「獅子山精神」的價值觀硬套在年輕一代。 每一個年代都有它的挑戰, 我不覺得年青人的壓力比我們當年輕 ,祗是我們慣了用自己心中的尺去量度別人所承受的而已。 我相信袛要給予他們空間, 年青一代的醫生必能帶領我們未來的醫療發展。 當然我並不是縱容年青人任意妄為, 我經常提醒他們不要忘記初衷 , 決不可把個人利益凌駕病人及社會利益之上。
年紀大了,可以見面的機會只會愈來愈少,真的要好好珍惜每次相聚的時光。有空一定要多聚聚,大家也要好好保重自己。
老朋友
家亮
二○一六年四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