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市集完全沒有盈利,但我們覺得是一件開心的事情。」今年2 月,阿J與幾位朋友自資舉辦了「齊上齊落」市集,將收益捐給反修例運動的抗爭者支援基金,也希望提供平台予同路人,透過寄賣自家設計產品賺取收入。場內更有展覽區,展出有關反修例運動的新聞照片和藝術品等。兩日的市集,約千餘呎的場地,入場人數多達1200人。
標榜售賣自家設計產品的市集近年在香港冒起,2019年的社會運動更加速市集發展,成為文宣交流平台。然而《國安法》下模糊的「紅線」令人對言論、創作內容有所避忌,創作者有感自由受壓。市集出售的產品亦出現侵權爭議,連「連豬」原創者都要發聲明,反對二次創作「連豬」以賣錢。反修例運動至今近兩年,單憑理念,「黃市集」能否延續下去?
記者|王妙 編輯|葉祉庭 攝影|王妙 葉祉庭
「黃市集」售賣的產品大多都是原創設計,不過商品侵權問題也時有傳出。侵權問題損害原創者的權益,也影響市集的持續發展,近月更招來親建制報章《文匯報》的報道和批評。
90後的阿Me和阿B一向謹慎處理設計版權問題。她們於2019年年尾開始管理Instagram帳户——「lipigpick」,推介支持反修例運動的黃店,後於2020年1月參加第一個市集,將自家設計的文宣生產成便條紙、貼紙等產品出售。由於她們的產品設計元素主要是豬,與反修例運動的代表角色——「連登討論區」的「連豬」很相似。因此在設計產品前,她們已聯絡「連登」,詢問可否對「連豬」進行二次創作。「連登」回覆認為設計與「連豬」沒有衝突後,阿Me和阿B才公佈設計,出售相關產品。
而今年2月,「連登」聯同「十八區連豬」創作者阿慘發表聲明,歡迎創作者對連豬等角色進行二次創作,但不包括作未經批准的牟利用途。阿Me和阿B明言「連豬」的侵權案例最常見,呼籲大家要尊重每一個創作者。
然而,阿Me所畫的「我哋真係好X鍾意香港」圖卻被其他店主侵權。對方沒有詢問過她,擅自裁走設計圖上阿Me的署名,用來製作手機殼出售。其後,阿Me成功聯絡涉事店主,對方承諾將未賣出的手機殼下架,並將盈利捐給社運支援組織,事件告一段落。除了手機殼,阿Me和阿B的其他作品也被第三方用來印在T恤上出售,但因找不到相關人士,她們就沒有追究。
阿Me歡迎大家列印、張貼或派發她們創作的文宣圖,但不希望設計圖被擅自用作商業用途。就算對方會將收益捐出,阿Me和阿B都希望對方先詢問她們的意見,又強調文宣有價,侵權不但令產品質素參差不齊,更使消費者即使抱有相同理念,也會對市集產品產生負面印象,不利「黃市集」的長遠發展。
含蓄表達訊息 願讓步但不願退縮
侵權爭議外,「黃市集」的檔主還要面對政治紅線的限制。《國安法》推出後,有關反修例運動的文宣創作空間逐漸收窄。市集寄賣的產品大部分都有政治色彩,有檔主比以往更留意設計會否犯法,甚至改變設計。
因應《國安法》,阿Me和阿B在產品上更含蓄。她們曾與「黃金魔法卡」合作設計文宣卡片,《國安法》推出後,她們收回所有含敏感字眼的卡片:「有些畫要修改,不可以踩線,不可以有那八個字(編按:即光復香港,時代革命)。」往後的產品設計,她們會更保守,但仍盡量將想表達的東西隱藏其中,例如以符號代替一些敏感字句。
90後插畫家阿花2015年開始以貓為主題畫畫,兩年前辭去正職時遇上反修例運動,有更多時間參與社運和創作,也在作品中滲入示威場景等社運元素。她在「黃市集」售賣明信片、拼圖、布袋等自家設計的產品,雖然產品設計以圖畫為主,少有文字,訊息比較隱晦,但她仍直認「怕死」,創作時也比以前多加考慮,避免觸碰到《國安法》的「紅線」。例如她看到「光時」口號犯法的新聞後,就在社交媒體刪除了幾幅有相關口號的畫,也將印刷稿的文字內容刪走。不過即使再怕,阿花也不會輕易放棄創作:
不為盈利 盡力支援同路人
80後的阿J與幾個同在中環工作的朋友,於2019年尾組成Office Avengers (OA),期望透過舉辦小型活動,為反修例運動的示威者支援組織籌款。他們最初舉辦利是封義賣活動,活動收益達十萬元,全數捐出。眼見義賣活動效果比預期好,OA便於去年6月嘗試舉辦市集,租用場地,再劃分給多個檔主出售產品,延續「透過舉辦活動支援『同路人』」的概念。單是今年2月舉辦的「齊上齊落」市集,OA就籌得約三萬一千元,並全數捐給相關組織。
阿J和拍檔自掏腰包舉辦市集,一手包辦場地、佈置、宣傳、聯絡等工作,三次市集的舉辦成本合共約四萬六千元。一般市集每個檔口一日的租金約為$500,但參加OA市集的檔主不乏中、大學生,OA不希望他們年紀輕輕就承受龐大的金錢壓力,所以免費讓人使用場地,檔主自由決定捐出多少收益。當場地未能容納所有報名者,OA會查看申請者的Facebook、Instagram帳户內容,若曾經捐錢給社運支援組織,就會優先讓他們租設檔攤。今年2月在觀塘舉辦的「齊上齊落」市集場地約1000呎,OA從近70個申請中選出40多個組織和創作者參加市集。OA的營運資金都是由阿J和拍檔自掏腰包,又沒有盈利,她直言這種營運模式賺不了錢,不過他們的家庭負擔較少,能幫到同路人也開心,所以願意繼續「自由地付出」。
OA分別在旺角、太子和觀塘舉辦過三次市集,每次都是樓上單位。阿J憶述,有坐輪椅、拿拐杖的公公婆婆在市集開始前一小時就排隊等候;更有人為入場,由下午4時排隊到晚上7時。雖然阿J看到市民對「黃市集」支持度之大,但她坦言,在政府打壓示威活動的情況下,消費者減少了購買示威文宣產品的意欲。例如印有「我好X鍾意香港」的T恤,在去年的市集售罄,但現在不少人害怕穿上這件衣服會被警察截查,T恤也不如以前般熱賣。
紅線迫近 市集繼續搞
26歲的阿一和29歲的Cloud去年10月創立「一息事務所」,至今舉辦了三次市集。兩人希望藉此讓一些有經濟困難的同路人透過擺檔自力更生,也希望為香港人提供一個休息的地方。阿一和Cloud多數都是親自尋找認識的檔主合辦市集,身為市集搞手,她們會確保檔主二次創作的商品獲原創者授權:「要慢慢培養這個意識(保護知識產權),每個創作者都有自己的心血。」他們曾與黃店合作義賣印有抗爭標語的木製匙扣,該店更向標語原創者買下版權。
原創者的權益受保護了,但「黃市集」售賣的產品有濃厚的政治色彩,難免會受到一些壓力,「一息事務所」就曾遇到警方巡查。有警員以查核商業登記和防疫措施為由,在今年1月先後三次巡查他們舉辦的「撐起本土」市集,惟場地無違規,事件得以平息。阿一無法估計警方何時再到場,也不希望有人因為參加市集被捕,所以提醒檔主,不要在產品上印有可能犯法的字眼。她又認為在《國安法》下,往後未必會做到有20至30個攤檔的大型文宣市集。
面對政治紅線逐漸逼近,「黃市集」前路或更加模糊。不過Cloud則覺得搞手有人脈,市集又有一定人流,可以繼續舉辦,但未必需要強調該市集是「黃」與否,大家「心照」。即使沒有明確的口號,「要記得的人就會記得」。阿一和Cloud希望透過「一息事務所」勉勵香港人,就算只剩一口氣也不要忘記抗爭,產品上也印有「一息尚存,抗爭到底」。有客人曾提醒她們,這句口號較敏感,可能觸犯《國安法》。但Cloud表示「會繼續推出(產品),直到這句話正式被政府禁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