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又陌生的地鐵車廂裏，女孩舉起玩具槍，槍口對著男孩的頭顱。在上月的「全民國家安全教育日」，這張小孩在模擬車廂把玩塑膠槍的照片，引起社會討論。「若留在香港，絕不會生小孩。」二十餘歲的朋友如是說。有人不甘讓下一代淪為政權維穩的工具，選擇離開；而留下來的人，對下一代的責任更大。
撰文｜何泳薇
警察學院於4月15日「全民國家安全教育日」舉辦開放日，除了有中式步操表演和反恐演練示範，也展示了衝鋒槍等裝備。一群小學生與全副武裝的警察合照，一時摸摸真實槍械，一時把玩塑膠槍枝，眉目露出笑意，這反應正是當局樂見。
紀律部隊在香港首個國安教育日舉辦開放日，顯然希望來個「下馬威」，透過展示鎮壓示威用的武器，呈現為維護國安剷除「黑暴」，甚至用上武力也在所不惜的決心。小孩或純如白紙，在他們眼中，警察是伸張正義的代表，槍枝是儆惡懲奸的神器。貼近正義的化身，小孩兩眼發光，政府就是利用這份天真，要小孩建立服從權威的自豪感。
但是，單是槍枝大砲，就能籠絡人心嗎？國安教育日過後，迎來下學年由通識教育科轉型的「公民與社會發展科」，減少批判思考的部分，側重中國內地的成就及發展策略，為國安教育走進課程展開帷幕。日後國安教育將滲入不同學科，不過，國安教育豈是完全新鮮？
筆者生於1997年後的香港，從幼稚園至中學均就讀津貼學校，接受最地道的教育，讀最普遍採用的教科書。常識課會教導五星紅旗的意義；書本地圖以「台灣省」標示中國東面的小島；校際《基本法》問答比賽必問及該法第一條——「香港特別行政區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不可分離的部分」。2008年，筆者的年紀恰巧與把玩塑膠槍的孩子相若。那時中國經歷四川地震的大悲和北京奧運的大喜；那時學校會辦內地交流團，會為四川地震的受難者籌款，會率團觀看中國奧運金牌選手訪港的表演；那時正是港人自認與內地人血濃於水，最認同中國人身分的時候。
休戚與共過後，醜聞浮上水面。香港傳媒廣泛報道內地建築商為節省成本，偷工減料的「豆腐渣工程」；商人為謀取利益，加入有害物質的「毒奶粉事件」。筆者始知道這國度的繁華背後，其實缺乏人文關懷，利字當頭。任由國力多強，國家多安全，社會終究腐敗不堪。這些新聞，內地人早已習以為常，甚至被蒙在鼓裏。只是當時香港的新聞自由相對較高，資訊仍然流通，人們還有在網絡和書海裏暢泳的自由，我們才能從學校以外的途徑認識歷史時事，國家用力掩蓋的陰暗面也漸表露無遺。
政權顯然是堵塞這漏洞的老手。網絡監控在內地實行已久，所謂「真相」只是政權「河蟹」得出的結果。國安當前，就連前總理溫家寶也被噤聲，在上月因憶母而談及「文革」的文章也要迅速下架。今年1月，記錄反修例運動和「起底」資料的網站「香港編年史」被封鎖，但警方事後未有交代封網準則，這意味政權有能力隨時在香港網絡築起城牆嗎？
國安教育猶如震撼彈，但絕不會是唯一的一枚。親中的《大公報》刊文促取締《蘋果日報》，香港新聞自由度也降至全球180個國家和地區之中的第80位，只怕低處未算低。政權有朝一日會為配合國安教育，箝制新聞和言論自由，報喜不報憂嗎？
我們或已無法改變大局，有人為下一代而離開，留下來的人該思考如何記錄時代，趁還有一絲自由，緊抱著他人無法偷取的記憶和良知，守護下一代窺探真相的一絲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