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口罩,換上工作服,在車廂內築起隔離營,有跨境貨車司機走過沙士陰霾,育成一套自保守則;疫情肆虐,國泰空姐在半空穿梭中港,戴著公司提供的單薄口罩,遇上內地乘客近距離說話,嚇得措手不及。
2月8日起,港府實施新檢疫措施,從內地到港或過去14日曾在內地逗留的人,入境香港後須強制隔離14天;廣東省疫情防控指揮部其後亦宣布,3月27日起,所有經廣東口岸入境的人,須集中隔離14天。新措施下,供應香港日常生活物品或服務的人士獲豁免隔離,但內地要求香港跨境司機4月11日起,入境廣東省時就須持有港府提供的14天有效健康証明,或由有資格的第三方檢測機構提供的7天內核酸檢測結果證明,跨境工作才可如常進行,惟香港衛生署稱不會為跨境司機發健康證明,在新冠病毒陰霾下,跨境貨運及航空業人員壓力大增。
記者│張沅汶 伍衍亭 編輯│梁家正 攝影│梁家正
從事中港貨運達30年的邱先生,二月上旬復工,他指內地公路收費站已變成強制檢疫站,初時大部分司機都是首次做檢疫手續,未熟習程序,排隊過程險象環生。他形容,當時約三十人爭先恐後逼向檢疫人員身處的長枱,遞交證件做登記手續。目睹行家們摩肩接踵,引起爭執,邱先生不敢加入行列:
「二三十人擠擁一起,又不知道他們的口罩是否合符規格,根本不想處於這個環境。」
在旁等候約三十分鐘,人群逐漸疏散,他才前往登記。事隔近一個月,公路檢疫程序雖大大改善,但當時的經歷仍令他心悸。
跨境司機恐與人接觸 貨車彷如隔離營
邱先生眼見大部分司機戴口罩時仍露出鼻孔,亦經常脫下口罩吸煙,雙手又有明顯污漬,行家衛生意識薄弱,他每次看到人群都會份外留神。以往,司機抵達內地工廠需下車出示裝貨單據,與工作人員接洽,他不時也會讓內地朋友乘順風車,但如今非常時期,他會盡量避免下車,也不讓外人上車,以確保車廂處於無菌狀態,形容「貨車就是自己的隔離營。」
經常穿梭中港,但為生計,邱先生惟有做好個人衛生。除洗手、消毒及佩戴口罩外,他亦會自備熱水壺和杯麵在車內解決三餐,絕不在內地餐廳用膳。邱每天工作都是即日中港來回,毋需在內地過夜,故他在車中準備了一套工作服,只在開工時穿著。他開車時會打開車窗,確保空氣流通,下班後又會再換上乾淨衣服才回家。回家進門前,他會準備一盆漂白水,消毒鞋子後才入屋,其後立即洗澡,以免將工作期間染上的細菌帶回家。原來,邱先生早在2003年沙士的時候,已有這套防疫措施,
「沙士時一樣要中港兩邊走,不想連累家人。」
過境司機居住內地 提高警覺但不恐慌
香港近7000名跨境司機中,當中有一類司機只負責將貨車駛到深圳口岸,繼而與內地司機交接,行內稱之為過境司機。他們過關後,貨車會交由內地司機駕駛到工廠裝貨,等待貨車回程接貨後,過境司機再駕駛該車將貨櫃運到香港,顏先生便是其中一員。
提供跨境貨運服務的司機在工作時能夠一直待在車中,築起「隔離營」,與外隔絕,但過境司機就有另一重風險,皆因他們要與內地司機先後駕駛同一輛車。雖然疫情嚴峻,但顏先生信賴接手的內地司機。內地司機是廣東人,與他合作近三年,他們在開工前協商好,確保駕駛期間務必戴上口罩。顏自言做足防護措施,車內備有消毒搓手液,每次過關檢疫後都徹底消毒雙手,更會每天用毛巾清潔車廂數次。對於疫症,他並不擔心,指現時內地的檢疫過程十分嚴格,除了監測司機體溫,內地海關在收費站更設消毒系統,在車身噴上消毒藥水。廣東深圳報關協會亦宣布,自4月4日起,過境司機與內地司機交接期間不得有握手和擁抱等身體接觸,司機們要保持1米以上距離,更要求交接時要消毒駕駛室,消毒時間應不少於30分鐘。
與大部分過境司機一樣,顏先生為了方便與內地司機交接,早在幾年前於口岸附近的皇崗村租住了一個單位,加上香港政府現時要求司機與貨車須「車人合一」經貨櫃通道入境才能豁免強制檢疫,經入境大堂和私家車通道入境的司機,返港後仍須接受14天強制隔離,故顏先生惟有在內地住所等待貨車回程後,方再回港。他又指,等待貨車回程的時間不定,視乎內地工廠的貨是否齊備,等候時間最快一天,但有時長達兩三天。
在內地居住時,顏的三餐靠外賣解決。他絕不會在內地餐廳堂食,避免與其他食客交叉感染。買外賣時亦只會選擇多行家光顧、信譽較好的餐廳,確保所提供的餐具是獨立包裝。餐廳找回的零錢他都會連同錢包以酒精噴霧消毒。顏先生沒有特別擔憂在內地的居住環境,村子實施人流管制,進出都要量體溫並以實名登記。他時常留意官方資訊,確保村內沒有人受感染。
跨境工作人士豁免隔離措施一推出,相關工會及中港貨車司機都擔心防疫用品匱乏。貨櫃運輸業職工總會主席陳迪手表示,了解部分公司沒有口罩派發予前線司機,故早前進行了一次派發口罩和消毒紙巾的活動,他又指,視乎物資供應,會考慮將口罩派發恆常化。兩位受訪司機都指,政府沒有任何支持,一切防疫用品要自己搜購。顏先生坦言:「唯有靠自己提高警覺性。」
防疫裝備形同虛設 與內地乘客緊密接觸
新冠肺炎爆發後,任職國泰空姐的阿欣(化名)曾執勤內地航班。早前國泰曾一度禁止來往非武漢地區航班的機組人員戴口罩。她認為公司並不體恤員工,即使國泰目前允許員工戴口罩,仍有部分上司會突擊要求員工脫下口罩,檢查空姐們有否塗上唇膏。她又投訴公司提供的防疫措施不足,指這職業屬高危,機組人員每次執勤介乎5至12小時不等,整個工作流程至少需要3至5個口罩。但公司每天只提供兩個口罩,不僅如此,阿欣和其他同事都指口罩薄身,戴上後甚至透出膚色,質疑口罩的防菌能力。
中文大學前化學系講師鄺士山檢視過國泰所提供的口罩後,指若機艙服務員佩戴該口罩與新冠肺炎患者接觸,受感染的可能性達100%。阿欣又形容,負責清潔機艙的人員只會清潔有明顯污漬的地方,並會以同一塊抹布清潔桌椅、地下、甚至廁所,過程草率,批評防疫措施形同虛設。她現在每次執勤,都會自備較高防護力的口罩,上機後亦會第一時間戴上手套,每次接觸乘客後都會用酒精噴霧消毒。
阿欣所屬的工會曾向公司查詢所派發的口罩規格,公司雖澄清口罩能阻隔達95%的病毒,卻未能提供口罩的來源資料,而公司與工會周旋近一個月後,終於在三月中旬向機組人員改派較厚身的口罩。機艙清潔方面,工會和公司商議後決定增加以消毒噴霧清潔機艙的次數。
執勤期間,乘客的防疫意識亦令阿欣深受困擾。她形容仍有很多內地乘客錯誤佩戴口罩,露出鼻孔,甚至將口罩正反面倒轉。偶爾又有乘客除下口罩大聲聊天講話。但根據公司指引,空中服務員無權強逼乘客佩戴口罩,阿欣惟有好言相勸。她又憶述一次乘客知道戴口罩會令聲線減弱,便突然拉著她的手臂,近距離在她耳邊說話,健康風險防不勝防。但她補充,情況若非嚴重,她都不會抗拒乘客的舉動,因為
「怕被人投訴,影響工作表現,惟有硬著頭皮應對。」
公司罔顧員工 空姐心理壓力大
自一月起,阿欣心情備受煎熬,她曾在實施隔離豁免前,因執勤內地航班後,於家居自我隔離14天。隔離期間,多方的壓力令阿欣的情緒推向臨界點,她先得知同事被安排進入隔離營,其後因心理作祟感到身體不適,總覺得自己「中招」。隔離時,她每天困在房間,三餐由父母送到房門前,除了如廁洗澡,其餘時間都在房間寸步不離。最終她壓力透支,數次在家中崩潰大哭。14天隔離日子如坐針氈,公司未曾慰問阿欣,但卻要求她隔離後翌日如常上班,飛往內地。
因應疫情,國泰航班大幅縮減,亦令阿欣的收入下跌近一半,加上14天家居檢疫期間無法上班,為保收入她別無他選,不能停飛。公司又曾鼓勵員工放無薪假期,與公司「共渡時艱」。阿欣大感無奈不解:「公司未曾與我們共富貴,為何現在期望員工能一起共患難?」
阿欣犧牲個人生活,甚至要冒著感染的危險工作,她批評公司給予員工的保障不足。
「彷彿被公司當成死物,不曾理會我們的感受,為何我還要為公司如此賣命?」
保障防疫用品質素 公司有責
就國泰口罩規格,以及如何保障機組人員安全,本刊向國泰查詢,但截稿前仍未有回覆。職工盟主席吳敏兒表示,疫情下,跨境工作人士有權向公司查問防疫用品來源和其抗菌能力。若公司未能保證防疫用品的功效,僱員可以根據《職業安全及健康條例》,要求公司更換較高標準的防疫用品,確保員工安全及健康,否則,僱員有權不執行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