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党元悅 編輯│黃曉丹 攝影│党元悅
筆者党元悅,香港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三年級生,現於美國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當交換生。
在美國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 (UT Austin) 一科電影歷史課上,教室第一排坐了一位帶著墨鏡、身形高大的中年人。再往他的身旁細看,一支導盲杖輕放在側,原來他是一名視障人士。但是,電影是一門屬於光影的藝術,視覺體驗是電影的重要組成部分,加上我們經常憑藉視覺接收資訊,視障人士要體驗電影的魅力,比一般人要花更多的力氣,儼如在黑夜中漫步,當中所經歷的艱辛非常人能道。
由彩色世界走進黑暗
58歲的Kurt Hechmeister,是一名就讀廣播、電視與電影(RTF)的學生。他是1995年入學,當時36歲,自此一讀便讀了二十餘年。Kurt能與電影結緣,是受時代背景所影響。他成長於六十年代,父親是在越南打仗的前線軍人。對熱愛電影的Kurt和他的媽媽而言,閒時走到電影院看一兩齣戲,是兩母子當時唯一的消遣。那時,他看了許多經典電影,而少時的他最愛的就是動作片,每看到機車和槍戰,他都心潮澎湃,興奮不已。
當Kurt憶述那些黑色與彩色並存的日子時,他的語調雲淡風輕,大概早已釋懷。在25歲那一年,他在威斯康辛州一家化工企業工作,一次交通事故,令到他駕駛的貨車嚴重損毀。車內裝載的化學物質流進了他的眼睛裏、耳朵裏……事故之後,Kurt的視力還沒有完全喪失,前後做了24個手術,試圖保住自己僅剩的視力,可惜成效甚微。
意外之後,他幾乎大小事務也要由家人照料。視覺受損不只為他帶來生活上的諸多不便,更令他「無法感知到自己的存在」,陷入漫無邊際的憂鬱之中。
在家人的鼓勵之下,Kurt決心面對現實,勇敢向前。於是,他開始在一間盲人學校學習最基本的生存技能。走路、剃鬚、做飯……他像一個小孩一樣,把一切從頭學起。威斯康辛州的政府機構「視障人士康復服務」也開始嘗試為他尋找工作。他短暫地在一家文具工廠組裝鋼筆,直到工廠搬離威斯康辛。
生活慢慢好轉,但更大的不幸卻在2002年驟然來臨。又是貨車,又是交通事故。Kurt過馬路時被撞到,從此喪失全部視力。
打破視覺界限 想像重構畫面
失明後他無法再透過眼睛看電影,他慨嘆:「每個人都愛《狂野時速》,但對我來說,它們沒有任何意義。」意外之後,這些製造視覺刺激的電影,他已無從體驗。雖然沒有視覺,他還可以用其他感官探索電影世界之美。
他重新拾起了劇情片,從那些對白中,配樂中,去體驗銀幕上的喜怒哀樂,去感受創作者想表達的意涵。
看不到畫面雖然少了很多樂趣,但他可以更專注於人物對白和現場聲,在腦海中重構電影畫面。有時同一部電影,在不同時間看會構想出不同的畫面,這種感覺對他來說很有趣。
二十多年求學艱難,在完全失明後,Kurt在學習上比以前要花更大努力。而能夠得到良好的教育,是他個人的堅毅造就的,也有賴美國對殘疾人士相對完善的保障制度。Kurt一路走來,得到了許多機構幫助,包括在威斯康辛的「視障人士康復服務」,和三藩市的盲人燈塔之家,這些機構都是他黑暗中的同行者。不過,大學的殘障人士服務(SDD)並不能讓Kurt滿意。他所修的課程需要涉獵語言和自然科學的範疇,但語言實驗室裡並沒有為盲人而設的電腦,因此他學習時需要許多人的幫助。他向SSD提出希望在電腦上安裝適合盲人使用的軟體,卻遲遲未獲落實。直到最近,他才從SSD得知相關電腦軟體安裝工作已經展開,他的堅持有了成果。
對電影的熱愛讓Kurt走進了電影的課堂。在這裡,他覺得「可以自己做一些事情,自己是課堂的一分子。」由於德州對州內視障學生的免費政策,加上2003年前,UT Austin沒有修業年期的限制,Kurt得以毫無負擔地享受學業。不過他還是希望盡快完成學業,在電台工作,發揮他的專業。
Kurt說他最愛的電影是《羅賓漢》。那是一個屬於英雄的故事。或許,他也想成為自己生活中的英雄。而在我看來,他已經是一位英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