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導修,討論甚麼是藝術。我發言後,導師隨即說:「這是Classical Marxist的看法。」相熟的同學看著我微笑。又有一次,有人問我:「妳是左的?相信馬克思主義?」旁人即說:「她是學生報的總編啊。」不少人把報社/我看成是左翼,是信奉馬克思的。說來慚愧,我其實未看過馬克思寫的原典,更不算搞清楚左翼政經光譜的內容。或許我用了馬克思主義/左翼的觀點,但前提絕不是我是甚麼甚麼主義者,所以就將該套主義奉為真理、以它的講法去解釋一切。不是這樣的。

你能想像,人生在世,我們看見若干社會問題,感應自身與他人的痛苦,很想解釋和解決這些;而在學院裡讀了一些理論,認為頗能解答這些問題,就取用為思考的部份資源。還有其他思考資源,那當然是來自我作為一個人「埋身肉博」的日常生活經驗與感想。我大概此生都會記住有位上莊講過:「只要那個人有基本的社會人文開懷,就有得傾。」如果人際間能相互交付真情,又怎會無得傾?

記得有次上周生的課,他講起自己學生的經驗。那人是新移民,家窮故居住環境惡劣,每天與父親下樓去公園,她做功課,父母觀棋。最近有次,下棋觀棋的人突然指駡其父親是蝗蟲,而其實她父親有上班,吃力地做厭惡性工作-你能想像,是那種長工時低工資、有勞損無保障的工作。她其後痛心不已,後悔當下軟弱,無為父親辯護。其實不止她,我們當中多少人眼白白看著自己在意的人被不合情理的制度和氣氛所壓迫宰割、撕裂至死。當下我就顧不上儀態,抽泣得不能自控,大概是憶起自己的陳年傷心事。

然而自知幸運,現在總算過得不俗,也就常問自己有甚麼身位去批判體制?莫明地我很喜歡小孩,也就選擇常在補習社裡做兼職。有次我其中一位學生無緣無故地被另一位同學指駡其「大陸喱死返大陸啦」,其實也不是沒原因,可能只是因為她廣東話說不正之「過」。她瞪著圓鼓鼓的雙眼,眼裡擒淚,就這樣看著我。我把她摟進懷裡,任誰都知道摟抱得再緊也彌補不了她受的傷害、人際間的疏離與人自身的空虛。

然而,有誰願意這樣?這是為什麼我時常聽林夕填詞的〈你們的幸福〉來提醒自己,所謂「幸福」之虛妄。出版完這期學生報,我們「根」就落莊了,然而社會事務與學校政策都需要大家繼續參與。我和莊員之後亦會參與各種工作,例如中大反對族群衝突聯席和開辦中大新書店政策等等。不知自己將來如何,只是有感寫於此時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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