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

那裡不是火場,我們不是消防員——評《天水圍十二師奶》

文:P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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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筆的時候,《天水圍十二師奶》(下稱《天》)原來已經重印加再版,登上各大暢銷書榜,作者陳惜姿及職工盟各員近日亦不斷受訪、出席研討會、座談會……號召力不容小覷,畢竟經過許多慘情報導和流行曲傳唱後,這是第一波為天水圍「打打氣」的動力。

有別於一般新聞報導、社福機構對天水圍這個城市規劃失敗之作的渲染,作者利用了職工盟天水圍培訓中心為平台,接觸到十多位在天水圍紮根的師奶,讓她們親身談談生活的樂與苦,以及對天水圍這個社區本身的意見。譬如張文燕自內地來港後,工作一直不穩定,受到家姑欺侮,與丈夫又瀕臨離婚邊緣。但鬥志頑強的她,視每一次經歷為成長的經驗,在訪問的末段,她告訴我們,和丈夫的關係修好了,而女兒也是一個分擔壓力的好伙伴,「讀書成績雖然好差,但品行好好」(p.48)。

作者對於這些居於天水圍北的基層婦女生活作出了相當仔細的描述,對於一些細節部份也有精確的關注點,花了心力去追蹤,相對於一般即做即寫的訪問,實在非常認真。受訪婦女多是新移民,但從家鄉移居香港之後,所謂幸福美滿的生活跟她們都沾不上邊,貧窮、家暴、子女成長條件欠佳等等不絕於耳,但是為了一個大家都預計不了的將來,她們唯有咬緊牙關,用盡一切努力生存下去。除了死忍、不斷工作,還有說謊——既能夠免除把自己所有暴露於人前的危險,可能也可以令自己心裡比較好過。因為這些婦女的努力,許多篇訪問都被賦予了一個正面、樂天知命的結局:即使現實對人是殘忍的,保有一顆積極樂天的心永遠死不了;即使婦女自己未能嘗到幸福的果實,但盼望總在其下一代身上得以體現。

閱讀《天》已是一個月前的事了。那天是政務官考試,身邊的同學都各自赴考去了。今年政府不知發了什麼神經,一次過開出二百多職位,誰不心動呢,所謂唔買都揀下。尚未畢業的我,在聯合飯堂邊吃午飯邊翻書,一碗麵的時間,就看完了大半。記得吃完站起來準備走人的時候,飯堂負責收拾碗筷的勤快阿姐一個箭步衝上來,把桌上的碗筷收起來。

我也不曉得為何會把當日的場景記得如此清楚,但對每個師奶的故事卻是印象模糊,要再三翻看才可下筆。對於二十出頭,未畢業,零工作經驗,對家庭生活又不投入的我而言,十二師奶的故事,可能就真的只出現在天水圍(或其他新市鎮)的某些lego模型般的積木公屋中。原理就像小時候每逢路過慈雲山都會很緊張,因為聽聞過有慈雲山十三太保這號人物,但又沒料到其實全港九新界都有黑社會大佬的存在。世上衰佬何其多,但我身邊一個都冇,結果,就只能往職工盟做義工、捐錢,又或者努力一點考AO等,「用實際行動」(但其實只是像剪去一截指甲般慳水慳力)「支持這群勇敢的婦女」(Elsie陳,〈悲情社區觸動社會情懷 《天水圍12師奶》真人真事生命教材〉,《星島日報》,2007年1月10日,F5版〉。

在這個令人尷尬的情況下,文思慧的導讀顯得更為擲地有聲。天水圍的婦女在奉發展主義為上的社會中最受到壓逼,而她們自處的方式,是要對抗核心家庭的「美滿」假象,重新審視及積累自己的資源(p.16),發展出更多美好生活的可能性。能夠出外工作是否必然比照顧家庭體面?婦女的生活技能可以如何應用?評論孩子的好壞是否只以他們的學業成績、能操語言及樂器的數目來衡量?如果只是滿懷熱血的衝入天水圍為小孩子補習、捐款,讓他們脫離苦海的話,說穿了也不過是逼迫他們重新投入那個單以學業成績、能操語言及樂器的數目為指標的教育制度罷了。美好生活的另類可能不應只由一些適應不了所謂主流意識形態的人去思考,否則天水圍十二師奶對於作為準小布爾喬亞的我們而言,也將隨著時間過去,變成名副其實的「師奶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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