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文藝現場:一場關乎生存空間的抗爭──一場發生在天橋底的游擊音樂會 文藝, 13年2月號, 42屆莊「鳴」(12-13) 文:大跳著Moshpit的Matthewwth 老生常談,權利是要爭回來的。 而個人能否獲取合理的所需空間,正是這種權利的體現。然而,空間不是天降下來。我們既有人爭取壓抑樓價爭取「居住空間」,指責領匯無理霸佔「公共空間」;就在稍少鏡頭注目的觀塘工業區,一群音樂人也在爭取著他們創作、發表與演奏空間-他們的生存空間。 在這場實力懸殊的空間爭奪戰中,對手是隻手遮天的市建局、發展局,背後支持的是大財團,面對將被鯨吞的社區,一群音樂人拒絕與官方合流,決意要辦場不經申請的「游擊show」,表達大眾的空間擁有權。 一個出現在工廈的生態圈政府總是抱著自己必然是都市規劃的總舵手的思維,並擁有無容置疑的權力,以「重建」和「發展」等外衣去把社區改造成他們想要的模式,而「空置」區域(如工業區)往往成為焦點。但這卻總忽視其實許多「空置」區域早有新的使用者,新的社區生態或早已醞成。而即使政府知道這些生態的存在,其結果也是要讓路。 香港的工業區總看似凋零荒蕪,但其實孕育著不少藝團。如視覺藝術工作者主要集中在火炭,劇團集中在新蒲崗,而獨立樂隊則藏身觀塘等,這些地方已漸發展成有系統的社區,區內藝團屢有良性交流,會定期舉辦活動,並形成一個互相支援的網絡。據估計,單在觀塘便有近2000隊獨立樂隊進駐[1],這數字容許更高層次的分工出現,形成一整個生態圈。如區內除Band房外尚有live house[2]、studio、樂器店、樂器維修、便宜食肆等。而且,區內會有不定期自發的游擊band show,前年除夕更試過一晚有三場不同人自發籌辦的音樂會,這些每每可以召集到10多隊樂隊及上百名觀眾,顯示該社區已有自己的生態與模式,而且發展良好。獨立文化界估計按照目前增長,香港未來每年將需要九幢工廈來應付增幅。[3] 政府的態度──從漠視到收編 政府對工廈生態的觸覺很遲鈍,在零八年前幾乎還沒相關討論,一零年前甚至連關於藝團在工廈的需求與狀況的調查都未有,而Band房甚至不在「工廈使用者」的範疇中。而且即使至今,執法部門仍屢屢以80年代的僵化工廈土地政策刁難藝團,指工廈只能用作工業用途(而明明香港工業早已式微)。結果藝團只能無助地被如消防、地政、機電等部門輪流警告和騷擾。 政府的忽視固然限制了獨立藝團萌芽的機會,但當政府終於注目工廈時,卻竟是要趕走他們。政府於一零年突然大談工廈「空置問題」,並大肆製造矮化「廢棄」工業區的論述,作為推行「活化工廈政策」和工廈強拍條例的統據——即使近五年工廈空置率(6.7%)比商廈(8.3%)為低。上述政策分別大幅下降改裝、申請更改土地用途,及強拍的門檻,有利大財團合法改造工廈;再加上市建局積極介入收購業權,使區內房價急升。結果是,以觀塘為例,藝團面臨沉重加租壓力,不少更被迫離場,而新鴻基則得以在區內大展拳腳,幢幢改建商廈、酒店紛紛林立,以儼如「地標」的姿態傲視舊區。[4]此案惠及所至,昭然若揭。 但這都只是前奏。一二年政府再提出「起動九龍東」計劃,旨在把九龍東發展成一新核心商業區,而啟德與西九則將在旁助攻,誓要發展大量商業用地。一些小型的綠化景觀和渠務改善工程早已在進行,而且「觀塘工業區」的路牌已被悄悄換上「觀塘商貿區」。更甚,非常「有幸」地,「文化產業」被納入發展藍圖之中,近來政府正透過空降(與該區原有的藝團毫無溝通)一些嘉年華式的公關文娛活動,來支持此一重大政策變動,期望透過提供演出場地作甜頭,換來藝團為政策站台,成為都市士紳化(gentrification)的先頭部隊。政府遂前倨後恭地開始對工廈藝團進行暗中的收編。其中,一場政府計劃籌辦的「青年樂隊馬拉松」將成為頭響砲。 謝絕收編──Band友的一次聯合反抗 但政府的如意算盤在第一回合就要落空。月前政府提出要改建觀塘繞道天橋底作非正式文化表演場地,並提供音響和舞台等設備,命名「反轉天橋底一號場」,而「青年樂隊馬拉松」將於1月20日作為「起動九龍東」的開幕禮,康文署計劃邀請3隊獨立界重量級樂隊、18隊其他樂隊和8隊跳舞組合參加。 但此計劃卻被區內band友批評「貓哭老鼠」,指政府那邊廂才在趕絕工廈藝團,現在卻大搞Band show作為施捨,使政府大領風騷;尤其,他們早一直在天橋底不定期搞自發band show。更可笑的是,獲邀隊伍原被告知活動在文化中心舉行,惟後來突然移至觀塘天橋底,並無故成為「起動九龍動」揭幕儀式,而參加者竟毫不知情;這更挑起band友們的憤慨。 結果,band友從群起在網上聲討,演變為對參加者退出的遊說。在其中一隊本地知名獨立樂隊「The3Think」轉貼的活動頁面上,群情洶湧的band友爭相說出市建局與發展局的猙獰面目,甚至轉貼獨媒過往文章,力陳其中利害關係;有人則號召網民集體尋找樂隊的連絡人,實行逐個游說;有人則建議另辦一band show打對台,討論好不熱烈。最終,3隊重量樂隊Kolor、Killersoap、The3Think紛紛於當晚宣佈辭演,The3Think並稱將保留活動頁面供後人翻閱和瞭解事件。這等於為活動奏上輓歌。事件於數天後見報,康文署狼狽地宣佈把活動改回文化中心進行。 反對行動不止在鍵盤──反公權規劃游擊音樂會 奪回公共空間除了叫喊,還須行動,而這最好的方法莫過於自己舉辦一次同樣的音樂會。而網上的一句「搞個打對台的show」最後果然成真,一群在觀塘素有搞游擊show經驗的人與其他有志之士連結,辦了個民間的大型文化活動,並把日期定為「青年樂隊馬拉松」的同日,當日在觀塘海濱公園的天橋底下,將有兩個游擊show同時上演,並另加一個雷鬼(Reggae)[5]派對。此外,還有人舉辦「本地音樂禮物墟」,是一個呼籲大家用USB手指交換音樂檔案,分享本地音樂的活動,表明以此抗衡唱片公司對音樂傳播的霸權與規限。而當然,這個活動是沒經申請的。 小記於當天參加了音樂會,還從USB中取得一籃籃「本地音樂禮物」,好不滿足。記憶當晚人山人海,近一二百人參加,當中還有碰巧路過的途人。由於有共三個舞台,觀眾整晚不住在舞台之間流動,當A舞台一樂隊表演完結後,觀眾又迅速走往另一舞台接力,情景猶如一個嘉年華。有人買了食物圍圈坐在舞台旁欣賞,有人則在雷鬼派對那邊邊分享酒精邊抽著大麻,快樂非常。但礙於搞手們的自備發電機供電與設備有限,沒能另外提供照明,致使晚上橋底昏暗非常,但這仍無阻大家盡情投入,人數反而愈夜愈多,mosh pit[6]愈撞愈激。 當晚小記四出與人交談,認識了一名Zack的美國遊客,他指多次來港感失望非常,因商場林立、草木皆一,並以「冰冷無情」來形容香港,但這次的遭遇卻叫他感到喜出望外,他更以一句「香港人是有靈魂的」來作叫小記感慨的評價。後來又與名「阿輝」的雷鬼派對搞手談了兩句,討論到雷鬼在港發展的局限,以及大家為何喜歡雷鬼。如此經歷,當真有別於小記在任何官方演出場地的經歷,叫人回味無窮。 中環價值以外的規劃模式──請歸還民間規劃權 其實,民間從來都有能力舉辦活動,且民間甚至比政府更知道怎樣的規劃最適合該社區,適合區內的持份者。但政府總認為民辦活動無以登大雅之堂,即使明知區內早有成熟文藝生態,仍要以空降姿態宣示主權。 當神聖不可侵犯的「發展」理據被搬出來,城市規劃便立刻變成一個讓地產商與政府分豬肉yeah yeah yeah的遊戲,利益毫不掩飾地向財團靠攏,致使空間使用者往往猶同蟻民,即使居住使用了數十年,一直為空間賦予意義、活力與特色,都敵不過一紙樓契。政府只想盡辦法矮化工廈這些非財金之列的其他用途,並忽視工廈一直由社區持份者有機活化的事實。然後自己推一個「活化」、「改造」大計出來,卻不急市民所急,不虛心聆聽持份者的聲音,不再嘗試獲取人民的授權,而只以自己從建制而來的權威「改造」(輾平)社區,然後繼續讓財團與政府大肥特肥…… 總括而言,仆你個街。 參考資料: [1]Pearl Repot. <> (2010-9-26) [2]live house即民辦獨立樂隊演出場地,其中Hidden Agenda即區內的表表者,其曾被列為本港最佳live house,並享譽國際文化界。惟仍難逃政府刁難,甚至屢被迫遷。 [3]獨立媒體:〈無工廈無西九」對咀的產業政策〉(2011-04-26) [4]獨立媒體:〈【文化論政】袁智仁﹕路牌悄悄換走的啟示〉(2012-10-08) [5]雷鬼(Reggae)是一種源於牙買加的音樂曲風,發跡於70年代,在加勒比海地區非常流行,但在亞洲地區傳播非常有限。[6]一種搖滾音樂會常見於觀眾中的行為或「舞步」,主要以互相推撞的形式進行,常見於重型音樂的樂迷之間。 分享至: Leave a Reply Cancel Reply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CommentName* Email* Website 在瀏覽器中儲存顯示名稱、電子郵件地址及個人網站網址,以供下次發佈留言時使用。 + 七 = 十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