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城城遇見你、y

「城市終於長出了根,由眾多傷口盤結而成的根部,成了我們共同的身分。」 ——韓麗珠

引言:旅遊業仲有冇得救?

踱步在海風颯颯的星光大道,一股冷清的疏離感淹上心頭,人與人之間相距甚遠,是因為都市人心的荒涼嗎? Nope,是因為訪港旅客得小貓兩三隻啊。在反修例運動與武漢肺炎的雙重影響下,香港旅遊業雪上加霜。旅遊業在黃金時期一直為本港帶來可觀收益,然而其倚重中國旅客的不平衡結構,以及「重購物、輕體驗」的跑數式風氣亦為人詬病。如今旅遊業陷入停擺,但可預見一旦疫情放緩,成群結隊的中國旅客又會再次壓境。2003 年沙士過後,政府正是以自由行這帖糖衣毒藥誘拐了業界走上不歸路。為免業界繼續沉淪,政府既有扭轉乾坤的責任,但自居「香港人」的我們也有著共同義務去光復旅族業。畢竟,香港不應只是購物天堂,更是一個文化共同體。

「港人遊港」,即本地人遊覽本地景點,包括參加由有心從業員所籌辦的深度文化導賞團。

本地遊聽似荒誕,卻深富價值,不僅牽涉錢錢的進帳,還關乎到港人的身份建構與文化前景。我們作為消費者的親身參與, 正正是決定這些本地遊清泉能否保持活力的關鍵。

小遊戲
您估唔估到以下地名嘅來源呢? (答案在文末)

旺角
A. 以前嘅人希望呢度旺丁旺財
B. 古名「黃角」,因為曾有黃色小河
C. 古名「芒角」,因為曾經種滿芒草

佐敦
A. 人名,其人為孫中山老師
B. 人名,其人為皇家海軍上教
C. 古名「左筍」,因為曾經種滿甘荀

迷思一:身為土生土長香港人,我對香港 熟到爆炸,點解要參加香港嘅導賞團?

其實我們都沒有如想像中那般紮實地了解香港。當我們日夜穿梭於長街短巷,但又知否街牌背後的故事?顧城謂:「使我們相戀的是共同的痛苦,而不是狂歡」,我 們在港共政權的壓迫之下形塑了這一代的共同經驗。而上一代的共同經驗——板蕩時期的烽火硝煙,猶在社區當中存有餘燼。

本地遊公司相當重視香港一路以來的歷史烙印,並舉辦了相關主題的導賞團,包括香港保衛戰、雙十暴動、六七暴動等,令我們驀然發現社區鮮為人知的故事。以 六七為例,原來北角曾是極端左派的大本營,而華豐國貨則是當時的戰地醫院及兵火庫所在(華豐國貨仲營業緊㗎),英軍更以直升機佔攻該座大廈。為期八個月的 衝突之中,街上不時可見「同胞勿近」的爆炸品,人心惶惶。8,000 多顆真假炸彈中,有 1,200 顆乃真炸彈,其中北角清華街的炸彈竟將一對小姐弟炸至血肉模糊。隨著六七暴動的分水嶺,港英的施政從此改善,港人對中共的觀感卻急劇惡化,曾經暴力抗爭無上限的工聯會也轉趨保守。當導賞員領著我們徜徉北角,眼見街頭靜好,但背後的故事步步開展,聽得心頭動蕩。

日本皇軍、極端左派、英殖政府⋯⋯均為上一代帶來痛苦,而令我們這一代陷入煎熬的,是港共政權。我們在患難之中互相支撐,共同反抗,如韋伯所言:「典型的 共同政治行動,如一次征服,或一次抵抗。然後關於這個行動的種種記憶,就構成了這個部落」。香港人的身份並非只由普世價值所構成,而是蘊含了開埠至今的集 體苦樂與反抗進程。有人認為香港人的自主性萌發於 03 年的反廿三條,但實際上,香港人渴求自主的心,早在反殖抗日之時已破土而出——香港人由始至終就不是順民。

無論是爭取港獨或自治,我們在瞻望未來的同時,還需立足於歷史脈絡。畢竟,香港並非只有自視 Hongkonger 的青年一輩,還有生於火紅年代的中年一輩,和逃難來港的老年一輩。上一代的身份認同或受大中華情意結所左右,故與我們的定位大相逕庭。矛盾,是因為包羅萬象,既然「香港人」不是一個圍爐的概念,那集體回憶便是一紙邀函,讓不同世代得以相聚。香港人的定義可能有一萬種,但「毋忘本地歷史」必為其中之一,更可能是最大公約數。

當我們這一代能在敘述當中納入越多的記憶點,才能以「歷史、文化」這項最大公約數,求同存異,與上一代潛藏的抵抗性認同( Resistance identity )共鳴,以 建構出更疊馬的共同體。

也斯指出:「都市是包容性的空間,所以其成員的身份是混雜而非單純的。香港的身份比其他地方的身份都要複雜」,故我們在梳理歷史時宜寬不宜窄。始終,香港 人的文化主體性理應超越政見、貫徹三代,而非只屬於黃絲、青年。

睇到呢度,好似吹得好大?不盡然喔,我們要相信歷史之於共同體的力量。的確,區區一次本地遊無法建構什麼,卻可以是千里之行的足下起點。由本地遊開始,讓 您和我都一步步重新認識香港這位風姿綽約的舊情人,把酒一吟「此心安處是吾鄉」。

迷思二:導賞團聽落好鬼悶喎,仲要畀錢 ,我同朋友自己行就得啦。

真心說,導賞團未必如想像中一般枯躁似 Lecture——以某個灣仔的都市傳說團為例,活動包括探身荒廢已久的慰安所、諦聽因二戰而流傳的鬼故事、品嚐 70 載老 店的葛菜水等,相信比 Follow 新假期更深刻,也比睇 Wikipedia 更 Chill。中學教科書的史觀是單一而狹隘的,總以經濟起飛為主軸,卻對政治議題、民間故事鮮有著墨。本地遊恰恰是另一種 Narrative 去重新訴說古今社區,讓歷史從日常街巷之中復活起來,而不是割裂地困於博物館的玻璃盒子。

也許,本地遊感覺上不如外地遊新鮮,但旅行的意義到底是什麼——食好西?行 Outlet?抑或感受文化的衝擊?在置身異國的時光,我們總能以一份充滿好奇的童 心暢遊;但作為居民的我們則較難代入旅客視點去觀望我城。如是者,一名專業的導遊便可以牽引我們進行陌生化及再發現的過程,發掘以往匆匆一瞥所忽略的另類 一面。

偶然,我們都會視文化為 Free lunch,遺憾地令文化工作者得不到應有之回報。因此,我們不能把本地遊公司定義為免費推廣文化的慈善機構,並以「博雅脫俗」作其噱頭,畢竟在香港,理想再高還需顧及麵包,不是奉旨為其消得人憔悴。只有當我們願意付費予有質素的文化嚮導時,人文旅業才有望扶搖直上,而不是仰靠政府的津貼苟延殘喘。恰與黃色經濟圈相近,您會出於政見而樂意排隊去撐黃店,那若我們花一回放題的價錢,換取一天飽覽我城的經歷,支持那些捍衛文化的有心人,不也值得一嚐嗎?

本地遊類近 Ethical consumerism,從商品價值延至社會價值,而每次對本地遊的捧場,正是以信念為先的集體投票,為香港旅業的明日發展作一場表決。

迷思三:中國有 14 億人,再多港人遊港都冇可能取替中國遊客嘅經濟貢獻!

本地遊從不奢望要一鋪翻盤,取替中國遊客,而是志在拉闊固有的光譜。實際上,依賴中國客的情況絕非香港獨有,並同樣影響著不少東南亞國家,可見問題之龐雜,難有一勞永逸的靈丹妙藥。所以啊,民間力量唯有畀啲掙扎,養肥本地遊市場。

本地遊公司現有兩類,一是專做本地遊,如「活現香港」,二是主打外地遊、次攻本地遊,如「永安旅遊」。假若本地遊的風氣盛行,前者固然受惠,後者亦會因而 調高本地遊的份額,令中國客壟斷 80% 市場的形勢得以紓緩,哪怕一點也好。

可能您會質疑單憑消費者的丁點力量,撼動不了整個行業的畸形結構,但仍盼我們能用行動去展現撐文化的浩大聲勢,驅使政府保育更多的人文景觀,而非打造更多的購物城。

說到底,Niche market 亦有其用,再想遠一些,外國遊客千里迢迢來到香港,在購物之餘自然嚮往感受一下異國文化,而本地遊所著力營造的深度體驗,正正切合了他們的期望。本地遊的市場可飽納香港客和外國客,甚至可以吸引感興趣的中國遊客參加。但在造大塊餅之前,第一步還需先由我們自家人願意撐起,及後再招徠外地客,以展露香港社會的萬種風情。

結語:家也是旅行的地方

觀照現時旅遊業「食老本、揾快錢」的怪狀,政府必然責無旁貸,但市民也能略盡綿力去撥亂反正。比起踢中國客行李箱,我們不妨環遊香港,支持本土經濟之餘,更能孕育對自身社區的認識,發現「香港風景無乜特別」原來是場誤會。盧梭說:「房屋能形塑一市,但惟有公民才能建設一城」。透過回顧公民社會如何從危機動員過程之中誕生,我們遂能拉近自己與上一代的思想距離,接駁三代之間的身份認同斷層,慢慢鞏固香港公民的文化主體。

1943 年的張愛玲稱香港為「一個華美的但是悲哀的城」,華美在於物質,悲哀在於人心的無根。成長於斯的我們,在 2019 年的漩渦之中留守下來,更加意識到自身的根,早已深紥,與這裡的一街一道、這裡的百年歷史休戚與共。

2020 年,無日無之的疫情相信令不少人的旅行癮都心癢難耐。肺炎過後,大家打算去哪裡一掃鬱悶——東京?首爾?芭提雅?Shop till we drop 之餘,我有點想約您⋯⋯下次旅行,不如去香港?

本地遊公司推介
好好過~生活導賞 hohogo experience
部分導賞團主題:
「香港書店遊」
「扶正驅邪:中醫文化遊」
「19世紀的小東京:灣仔」

活現香港 Walk In Hong Kong
部分導賞團主題:
「香港電影之旅:尖沙咀」
「LGBT導賞團」
「紀念香港保衛戰導賞團」

本地遊讀物推介
《壹街一個故事》 余震宇著 日閱堂出版社
《我香港,我街道》 香港文學館編 木馬出版社

小遊戲答案

旺角:C。據 1819 年《新安縣志》,旺角原稱「芒角」,因其處種滿大片的芒草。
佐敦:A。佐敦醫生是孫中山的老師,曾協助控制 1894 年的鼠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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