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TF

當香港多間大學的校長都「再出發」,校名亦被改成「銅心大學」,引起大專學界的強烈不滿;市民防疫物資的需求亦看似有所改善,政府在香港疫情看似有所好轉時推出「銅心口罩」,但口罩的品質甚至行政上出現各種問題,也許我們都應要有此意識:生活與政治是不可分離的。不過當走到街頭抗爭時,我們往往將追求民主的聲音放上一個極為重要的位置,而忽略社會上一直存在的民生問題。我們沒有想到,民生其實亦同樣是一種政治訴求。住屋問題、交通工具費用持續加價以至防疫物資等,往往都離不開政治因素,因此當我們追求民主時,或許不應只限於談民主,亦要將民生議題帶進來。

事實上,民主與民生從來都不是南轅北轍的議題,反而兩者卻是互相共存的,並沒優次亦沒必然的因果關係,且應要同時爭取。因此提及民生亦能追求民主;追求民主亦能提倡民生。而當爭取民主的時候加入民生的訴求,就能讓關注民主和關心民生的人走在一起抗爭,令到更多人會支持運動,動員能力、運動熱度以至持續性亦能因此大幅提升。

連接紀錄

或許先回想一下以往的抗爭是如何的。

八九民運時,北京多處發生大型示威,即使有多個不同的團體,但學生仍然是中心。學生的《絕食書》只以追求民主為抗爭重點:「民主是人生最崇高的生存感情,自由是人與生俱來的天賦人權⋯⋯民主不是幾個人的事情,民主事業也絕不是一代能夠完成的」,甚至在要求:「政府為這次學生運動正名,並給予公正評價,肯定這是一場愛國、民主的學生運動。」

然而八九民運並非只是一場學生運動,亦有大量工人參與,他們參加其實亦非出於學生所提的民主訴求,純粹因為樓價高企、失業等等的各種問題。他們抱持著自己只是這場運動中的配角,以支持學生的心態參與,但學生只顧追求民主,忽略了這些民生議題,甚至於絕食期間設立糾察隊,為防有人混入當中「攪事」。即使工人參與人數不少,學生仍忽視他們的訴求,工人的抗爭動力因此減低。假使當時沒有一夜屠城,恐怕運動最後亦會因熱度減退和物資不足等的原因而結束。再看當時香港,遊行其實亦只有「打倒李鵬」、「學生無罪」等口號,並沒有加入對應工人、民生訴求等議題的聲音。

將視覺拉回香港,2014 年雨傘運動,恰巧也是以民主訴求為重。當時被認為是大台的學聯,所提出的《罷課宣言》亦主要提出民主的重要性:「我們絕不認命,只因為我們誓要重奪未來,自主命運!⋯⋯我們不能重複歷史錯誤。我們必以否決政改方案,向中央明確宣告;香港人誓爭真普選,不再被中央牽著走!」雖然當中有少部份有關民生,包括新界東北發展、樓價高企、社會保障等,卻未有明確指出當中的關係及加以論述。

當民主的訴求與民生脫節,人民將難以理解民主對自己有何作用。即便抗爭中的學生未必理解兩者之間的關係,遑論要一些每天都為自己三餐打拼的人理解這些抽象的概念。若不在訴求中帶出,或以簡單的論述解釋,相信也難以要這些「唔好阻住我搵食」的人理解。若能夠指出民主對於改善民生問題的重要性時,一方面學生的支持度會大增,對運動必有的幫助,另一方面學生亦會去參與這些民生議題,形成互相動員的力量。而雨傘運動的結較民主的政制果如何,相信大家亦不會忘記。傘運後期人數大幅減少,運動熱度亦同樣下降,而旺角佔領區甚至有人打麻雀,運動最後於警方的武力清場下告終。

再看看現時的抗爭運動,我們把「We Connect」掛在嘴上,說得琅琅上口的時候,其實我們實際又 Connect 了誰?是因被水炮車射中清真寺故我們才關心的少數族裔?是所謂的黃色經濟圈?還是罷工的醫護?但「Connect」的又是甚麼,是光顧重慶大廈的餐廳而不是少數族裔的融合問題;是去支持黃店卻又忘記勞工保障不足的問題;是去讚揚醫護罷工而忽視了醫療體制的問題。到頭來,所謂 Connect 一詞便遺憾地流於空談,並沒有把這些根本的民生問題帶出來討論。筆者撰文之際正值「五一黃金週」,這種支持黃店而抵制藍店的用意又是為何?背後壟斷不同市場的連鎖店和大財團卻又不是抵制的目標之一。筆者無意反對這些行為,只是希望在行動的背後,更應思考的為何不是針對政府、大財團等幕後的大老虎。

再以最直接的「五大訴求」為例,其實也沒有提及民生議題,而都是實實在在的民主訴求。這不正正就與六四和雨傘運動不約而同嗎?民主與民生依然脫軌,反對者依然不明白追求民主的作用,仍然是「唔好阻住我搵食」的心態。如此一來,反修例運動的結果顯然易見。讀者只要簡單地思考,連結民生是為了有更多人支持,大大提升了運動成功的可能性,這不就已經是個很好的原因去實行了嗎?以策略上來說,將民主民生扣連是有利的,但從根本上,民主民生其實應要一同理解。然而歷史卻告訴我們,香港人為何仍未將民主與民生連結。

連接未能成功,點擊以了解原因

六十年代末,港英政府為平定香港的混亂情況,改變施政方針,同時亦大力發展經濟,以紓解民怨。但正因如此,受惠於經濟發展的民眾從此把「中環價值」奉為圭臬,這種不求過程只求成果,將經濟與社會發展掛勾的價值,促使港人將經濟放在首位,亦以經濟發展為主。同時港人亦產生一種「獅子山精神」,認為成功只靠自己努力,並非倚助他人甚或政府的幫助,即使未成功亦只是因為自己未夠努力,而非政府的措施和政策有問題。這樣的情況令到香港人將政治與經濟完全地分開理解,「政治問題政治解決;經濟問題經濟解決」的論述亦因而出現,甚至政府會將政治說成是「危害社會穩定」。

多年後,這種論述依然存在於社會之中。但是,在一個生活環境較以前優渥的時代,所追求的就不只是經濟上的增長,而是更多對於民主、自由等後物質價值的追求,因此出現這些民主運動。對於深受經濟發展論述影響的人,則會認為抗爭者其實亦是為了錢,但不願努力,變成了他們口中的「廢青」;而某程度上為了反對這種廢青論,不少人在運動中將政治訴求無限放大,把一切渲染成單純求民主的純潔運動,更加令民主與民生的關係漸行漸遠。

在高叫「毋忘初衷」和「五大訴求」時,我們都應知道要爭取的不只是這些。要將民主與民生重新連結,則需要將這種所謂「政治問題政治解決;經濟問題經濟解決」的論述打破。我們亦要明白,民生與民主從來都不是獨立的兩個個體,兩者不能分開討論。即使爭取了民主,民生卻未有改善,對社會以至生活都是不利的;而較民主的政制亦有利改善民生。我們要了解到生活其實就是政治,追求民主亦需談及民生,生活中的物價、福利、保障等從來都不是普通的民生問題。在香港,無論追求甚麼,都是要顧及麵包的,在爭取民主的時候,亦應要思考如何「做」大塊餅而非再爭餅碎,因即使追求到民主普選,地產霸權、醫療系統超負苛、勞工保障不足等最根深柢固的民生問題仍未能解決。

We Should Connect

民主與民生的關係不單單只是一種策略上的手段,而更重要的是要明白兩者密不可分的原因。既然運動需要多人才能夠有更大機會成功,除了繼續用「黑白是良知」等道德情感去驅使人參與,何不用這種論述配以貼地的例子去向多人說明,民主其實是個好東西?這一來,香港人的聲音有望更加團結;目標更臻清晰;運動的動員能力亦可更趨強大,乃至有空間去思考光復之後的問題。

分享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