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不能逃避的痛

文：笑希嘻

或者中國的勞工是我們一個不能逃避的痛。一方面我們不斷聽到內地勞工在血汗工場受著如何不合理的待遇，另一方面我們則不斷地用低廉的價格購入內地的商品，享受著壓迫工人而來的成果。抱著歉疚、戰戰兢兢的心情，我回了內地訪問一個在廣東省經歷過工傷的勞工，只為將內地工友面臨的景況的其中一部份帶回香港，讓同學都能了解他們的生活。全篇採用訪談錄式的方法撰寫，希望可以儘量模仿、重現訪問中他們的語氣、想表達的意思。讓同學了解的不單是他們的工作狀況，而是他們的感受、他們的生活。

問: 當時為什麼會離鄉別井，出來打工的?
答: 沒錢呀!家裡沒有錢，就要出來打工啦!我自己剛出來時，就是去了一間塑膠廠工作，因為那工廠加班特別多。剛開始時，連續一星期每天都只能休息四小時。很辛苦呀!但是要賺錢，沒辦法，最後一個月才領了四百多塊。

問: 當工廠聘請你時，合同上是否有關於工傷的條款的?
答: 那時其實連合同都沒有，基本上大部份工廠都是這樣的了。現在有法律，情況應該好一點。對我們打工的來說，找工作都只想賺錢，沒有人會預計會發生工傷的嘛。

問: 工廠有沒有按排工業安全訓練的?
答: 甚麼訓練呀，甚麼工業安全，甚麼都沒有啦!就是整個工廠都要趕貨，效率為先，誰會管甚麼工業安全呀。很多時候呀，就是安全的設備也是沒有的。就是在政府會來檢查時，才會從貨艙中把安全裝備提出來，裝裝個樣子。可是檢查也不是那麼多了。

問: 可是工人們不會覺得危險的嗎?
答: 就是覺得危險也沒辦法呀，我記得曾經廠要我們途手拿一些很燙的廢料，又不給我們保護裝備。有工友受不了，向我們的組長呀，反映過。可是他哪管你! 就是一切都要效率為先，其他的全都管不了。

問: 如果告去政府部門那兒呢?
答: 告也告不了，我跟你說。全廣東省有這麼多的工廠，他會逐個管?就算是，一個紅包也就打發他走啦!可我們工友，被炒了，不用賺錢呀?家裡的，不用吃飯呀?如果是年輕的還好，找到別的工作的機會大一點，如果是像我這種，三十歲打後的，遇事也不敢吭聲。再加上你有家庭顧慮的嘛。對不對? 就是一千個人都沒有一個會去投訴。

問: 你可以說說自己那次工傷如何發生嗎?
答: 那時剛調到另一個部門工作，機械的運作也不熟悉，而且那段期間又要趕貨，每個人都忙得要死。
剛好機器出了一點少毛病，整個模具就壓到了右腳，三隻腳趾這樣就沒了。

問:當時有立刻想到自己日後的工作問題嗎?
答: 那時呀我看著血不斷的流出來，第一個想法就是自己會死嗎?我怕得要命!如果工廠方面不把我送往醫院的話，我就死定了。那時發生意外的時候呀，我的那個組長立時跑了出去，也不知是跑路，還是替我找人去啦! 幸好那時我有一個同鄉，馬上把我送到醫院去。

問: 送到醫院，有遇到別的狀況嗎?
答: 到了醫院，就是在擔心誰會替我付醫藥費? 最後工廠那邊拖了兩個多小時才替我付了醫藥費。其實我的情況還好的啦!就是我的工廠有按法律替我們買了勞工保險，所以他們比較願意付錢。我聽說過，有的工廠沒有買勞保，就隨便用數千塊就打發一個受傷的工友，回家自己療傷去了。

問: 當時有通知你的家人嗎?
答: 有吧!我也不太清楚。就是他們知道了，也不可能出來看我的呀。路費誰付呀?最後是因為我在住院期間需要有人接顧，那些屎呀尿呀，也沒有人願意幹，工廠方面只好讓我老婆來接顧我了!在我住院一段時間後，才發現工廠方面沒有按規定，發我每天七十五塊的工資。我覺得他們就是騙我們沒有知識，因為一年之後，我就是發現了也不可以追討賠償了吧!我跟他們談了多次後，他們才發了我一部份的工資，就是三十多塊一天吧。他們始終也不願意按法律規定發我工資，我只好告工廠那邊。

問:在告工廠的過程中，有得到甚麼特別的幫助嗎?
答: 也沒有啦! 就是自己在外面找律師，先要交二千塊，作這個工資，如果追討成功了，就再讓他拿一成。其實整個過程是很痛苦的，花的時間也多，最後我也決定不繼續用二審追討，而是靠勞動仲裁把工廠欠我的工資追回來了。因為繼續告下去也沒有用，就是二審又要花時間，又要花多數千塊。

問:工傷對你之後的生活和找工作有影響嗎?
答:之後花了半年多的時間來治療，其實到現在走路的時候還會痛的。那工作方面，就是有工傷也不能告訴工廠了。他們不會聘用有過工傷的人。所以工作時再痛，也要忍住，不能讓人發現了。我想這些就是你所說的影響吧!

後記：工傷影響的不單是一兩個人的生活，而是中國數以億計農民工的生活。他們是我們一個不能逃避的痛。我們是否可以反思一下，我們究竟可以為他們做到甚麼?關注他們的景況?向身邊的人提起中國勞工的問題?還是可以有更多的東西可以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