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生有杏：院長醫生周記（六十二）醫生本是差劣的病人
「醫生！你精通病理，當然不怕自己生病啦！」不少病人都有這樣的想法，以為醫生能醫自醫。即使自己患病，也必能及早發現，藥到病除。
但醫生真的擁有健康體魄，長命百歲嗎？
剛剛相反，其實不少醫生的健康都甚差，當病發時已是藥石無靈。過去幾十年，我見證了許多醫生患病的個案，除了患上不幸的疾病之外，醫生更往往是很差劣的病人。
當醫生面對自己患病的時候，經常都會跌進四大陷阱﹕一、害怕病人及同僚的眼光；二、不能面對自己角色的轉變；三、逃避疾病；四、不知如何面對生死。
【怕被當無料 更諱疾忌醫】
不少醫生患上了惡疾後，會恐懼同僚及病人對他失去信心。醫生總是有一種「能醫自醫」的情意結，連自己也醫不好，哪有本事醫治病人？我認識一位非常資深的心臟科專家，當他自己患上了冠心病，卻不願意找同僚醫治，正正是上述的心態。其實自醫又如何能夠客觀分析病情？結果這位醫生亦因此險些送命。
醫生的天職是拯救生命、減輕病人的憂慮及痛苦，經常扮演着「施予者」或「拯救者」的角色。可是，從一個素來幫助別人的角色忽然變成了一個需要求助或甚至乎感到無助的人，那份矛盾的感受可想而知。我認識一位外科醫生，一生為無數病人開刀。多年後他自己卻患了大腸癌，由於病發已是第三期，他需要「被開刀」及接受化療。他曾對我說﹕「躺在病牀上那份患得患失的心情原來是如此煎熬，以往我經常勸籲病人不用擔心，但如今自己身患重病，才明白到這些安慰的說話原來半句也聽不入耳。」
【見慣死生也會徬徨無助】
一般人以為醫生必定是自我觀察力強，往往能夠病向淺中醫。剛剛相反，不少醫生拒絕正視自己身體的毛病或發出的信號，結果因逃避而令病情惡化。有一位醫生朋友，數年前不幸地患上一種罕有的腫瘤，接受了手術及化療，但效果也不太理想。曾經有同僚建議他到海外的專科中心求醫，但他卻一直逃避，不願意面對醫治這疾病的不肯定性及可能併發的後遺症，直至最近他的情况轉差才重新考慮治療。其實醫生也是有血有肉的人，當我們因患病而感到徬徨無助時，又有誰可以安撫我們的心靈？
很少人有醫生面對生死的豐富經驗，親眼目睹病人心跳停頓，見證他們吸入最後一口氣，生命就此完結了……然而當死亡的威脅逼近自己，以往多年的行醫經驗又真的可以讓醫者安然面對生死嗎？我見證過不少醫生由患病直至離世的日子，他們也和普通人一樣，同樣地先後經歷着「否認」、「憤怒」、「悲傷」等階段。當自己踏上死亡的道路，才能夠體會獨個兒上路的徬徨和恐慌。
醫生，其實也是很可憐的病人。知識、身分和經歷往往只會成為我們的絆腳石，令我們不願意打開心窗去扮演病人的角色。能醫不自醫，是不少醫生的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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