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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生有杏:院長醫生周記(三十五)「我還可以活多久?」

 

吳先生是一名患有肝硬化的病人,上個月才剛與家人慶祝五十五歲生辰,想不到這可能是他最後的一個快樂生日。

 

吳先生自少感染乙型肝炎,我已跟進他的肝病十多年了。他雖然長期在台灣工作,但十分注重個人健康,天天跑步,對煙酒絕對說不,每四個月便帶齊一套當地的驗身報告回港找我覆診。過往幾年,他的病情相當穩定。上次覆診時,他還滿心歡喜地告訴我:「陳教授,我幼女明年便牛津大學畢業,我打算過了生日便退休,帶老婆環遊世界!」 他那幸福的笑容至今還歷歷在目。

 

兩星期前,他突然從台灣致電給我,因為他的甲胚蛋白指數 (一種肝癌指標) 忽然急升了八百倍!奇怪的是最近幾次超聲波掃描都沒有新發現,於是我建議他儘早回來跟進。

 

電腦掃描報告終於出了, 一個七厘米的肝腫瘤已入侵了主要血管,由於它的密度及形態有别於一般肝癌,所以超聲波未能及早發現這腫瘤,上次的甲胚蛋白指數也是正常的。外科醫生看了掃描影像及肝功能報告後不禁摇頭嘆息,表示手術是没有可能的,勉強開刀也祗會導致急性肝衰竭。他的情況也不適合換肝。唯一方法是利用導管注射藥物,嘗試閉塞腫瘤的血管,可惜放射治療部門的同事對吳先生的治療成效並不樂觀,認為祗可能拖延一點時間。

 

這個星期三,吳先生帶了一家人回來覆診,診症室內一片愁雲慘霧。他直接問我:「陳教授,我們相識多年,坦白告訴我吧。我還可以活多久?」我也坦白地回答他:「你的情況並不樂觀,腫瘤生長得很快,治療祗可以把它的惡化速度減慢。」 他繼續追問:「究竟我還有多少時間?」 估計病人的餘下日子既不容易也很殘忍,但在他懇切的眼神下,我只好告訴他:「如果接受導管注射藥物,或許可以延長多半年至一年,否則可能祗有幾個月。」

 

「陳教授,我真的沒有得救嗎?」很多醫生都迴避這問題,正因答案是證明醫護的知識和能力其實非常有限。還不待我回答, 吳先生便從袋裏掏出六、七瓶中成藥,說:「聽說這些藥對肝癌有起死回生的作用,你同意嗎?」看着他充滿期盼的眼神,刹那間自己彷彿成了判官,要奪去病人唯一的希望。我說:「 吳先生,我不認識這些藥物,不能評論它的成效。不過如果你很想嘗試另類治療的話,我不會反對。」

 

他身旁的太太忍不住追問:「陳教授,我先生生活檢點,定時定候在台灣做檢查,為甚麼一發病便已經是絕症?是否當地水準不夠先進、醫生走漏了眼?為甚麼你也不能把他醫好?你是他多年來信任和倚賴的醫生呀!」話語間帶着無盡的苦澀、抱怨和無奈。看著吳太太的無助、吳先生的絕望,我感到十分痛心。

 

行醫的歲月越久,越覺得生命無常。疾病、死亡,往往在我們最沒準備下忽然降臨。

 

(Image source from the Inter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