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導遊Paul,歡迎大家一起來到灣仔!」在一個陽光和煦的下午,陳智遠一手拿著手機穩定器,一手向手機鏡頭揮動,興奮熱情地向一眾虛擬導賞團參加者介紹自己,為歷時一個半小時的導賞團打開序幕。記者透過手機屏幕用眼睛跟隨導遊,在蜿蜒曲折的灣仔街頭拐來轉去,足不出户便到訪了灣仔李節街木樓,再走到和昌大押與藍屋,多個位於灣仔的歷史建築盡在眼前,舒適無礙地享受了一趟「親歷其境」。
新冠肺炎疫情持續,本地旅遊業受疫情重挫,為求自救,部分旅遊公司在第三波疫情爆發時,開始想方設法轉型,配合科技開發跨越地域與時空界限的新興旅遊模式,大搞虛擬旅行團,一解港人的旅行癮。
記者| 鄭朗熙 編輯 | 余頴彤 攝影 | 鄭朗熙 余頴彤
11月16日,本地文化深度遊組織「活現香港」創辦人陳智遠為浸會大學的學生準備了一場灣仔古蹟保育導賞團。活動開始前10分鐘,陳智遠便預先到行程起點準備所需器材,並聯絡工作室同事測試收音和網絡質素。檢查器材後,已有十次帶虛擬團經驗的他,熟練地帶領Zoom裏25名「團友」由李節街木樓「行」到終點藍屋,過程中沒有一秒的冷場。
節奏緊湊的行程背後,導遊的工作殊不輕鬆。當日,陳智遠全程都持手機穩定器舉機直播,途中不時轉換前後鏡頭,讓參加者看到景點全貌。直播期間,他需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穿插,又需隨時留意聊天室內觀眾的反應及文字提問,也要應對直播期間的網絡斷線。每當陳智遠步往下一個景點時,他便會指示後勤同事展示簡報,並利用Zoom的投票功能,與參加者互動,直至到達下一個景點才將畫面切換至實境,以免在過場時間出現冷場。陳形容,舉辦虛擬直播導賞團就如製作電視節目,導遊與後勤同事緊密合作,「外景」與「廠景」互相配合才能成事。
團友Nora在出發前已對是次虛擬團充滿期待,而在家中「走」了一趟灣仔後亦感到滿意。雖然Nora認為這次體驗受限於手機鏡頭的可視角度,使她無法清晰及全面欣賞實地景色,但導遊的即時回應、行程中的小遊戲令她很快便投入在導賞團中。相比事前錄製的旅遊節目,她覺得線上直播虛擬團的互動元素令整個遊覽體驗更完整和吸引。在疫情之下,Nora仍會繼續參與虛擬導賞團。
實體團大跌9成半 虛擬團恢復近半生意
受疫情影響,以舉辦本地「行街團」為主的活現香港生意大跌。疫情前,他們平均每月舉辦三、四十個實體團,本地團、外國遊客團各佔一半,人均收費約為四百至六百元。現在外地遊客無法來港旅行,本地市民又受限聚令所限,令活現香港由1月至今的實體團團數大跌九成半。不想裁員的陳智遠一直靜候疫情放緩的時機,希望可以重啟實體團的業務。不過,事與願違,第三波疫情來襲,打消了他原本的念頭,陳感概:
「限聚令一收窄,所有事都打回原形,所有事都做不到。」
無計可施下,陳智遠決定放手一搏,開設網上虛擬導賞團。7月時,他們與海濱事務委員會洽談一個推廣西環海濱的實體活動,他便提議改辦虛擬活動,結果一系列寵物攝影、建築等主題的虛擬海濱導賞團反應熱烈,每場皆吸引了近百人參加。
首個虛擬團的迴響使陳智遠喜出望外,經傳媒報道後報團人數漸多,至今舉辦了30多個虛擬團,逐漸發展成一盤利潤可觀的生意。除了一系列虛擬海濱導賞團外,他們也曾舉辦以英語主持的「舊中環虛擬導賞團」。在旅遊業的冰封狀態下,以本地機構包團及外國遊客團為主的虛擬團,人均收費約100元,雖然只是實體團收費的四分之一,但仍能恢復以前實體團收入的三分之一至一半,陳智遠笑言是「超額完成」。
虛擬遊增故事互動 令體驗更全面
開拓新業務並不簡單,身為公司創辦人的陳智遠直言猶如「再經歷一次創業」。即使員工帶團經驗豐富,在轉型初期也遇到不少阻滯。單是器材已不知如何入手,「以前我們帶實體團只需拿著大聲公,但現在完全不同,音質、畫面決定一切,要在技術上不斷試」,最後他們發現鴨寮街的10元耳筒效果最佳:「搞一場大龍鳳才知道最便宜的器材竟是最好。」
有別於實體團,虛擬體驗受制於「四方框」,如何令參加者安坐家中也能體驗行街的感覺是一大考驗。陳智遠指,由於虛擬團欠缺現場感,所以他們在設計行程時會增加導賞內容的娛樂性,令參加者有更完整的體驗,例如他們曾在「海濱同你講鬼故」團中,在介紹堅尼地城時,結合生動有趣的短劇述說香港鬼故,並加入讓團員投票選擇劇情發展的環節。介紹彩虹的上海理髮店時,陳智遠更在鏡頭前親身體驗剃鬚服務:「從未想過如此呈現理髮店的時代文化,自己也很享受。」
政府雖於10月23日一度放寬本地團的人數上限,使實體團可重啟,但隨著疫情再度爆發,本地團需暫停出團。面對反覆的疫情,陳智遠表示公司將繼續雙線發展,以在商業上作兩手準備。他又相信網上旅遊的需求在短期內不會消失,估計「用虛擬空間感受香港」具不俗的發展前景。
出境遊「歸零」 轉型帶動生意
專營海外文化深度遊的GLO Travel跟不少同業一樣,在疫症爆發初期面對收入頓時「歸零」的慘況。項目策劃經理陳樂遙憶述,公司在2020年2月時仍積極籌備年尾的旅行團,惟後期有專家預視疫情持續,他們便決定全面停辦實體團,並在5月推出網上課程「旅行講堂」,請來不同範疇的專家以講座形式分享旅遊見聞,讓大眾「未能行萬里路,先讀萬卷書」,安坐家中深入認識各國文化。
5月至今,GLO Travel開辦了10多個講堂,平均每月有兩至三個課堂,而每班最多可容納100人參加。旅行講堂所涵蓋的主題多元,包括《我要進來了!動物界》及《雖然中亞很陌生但沒關係:從吉爾吉斯細讀民族史》等,成功吸引超過 500 人參加。參加者的年齡層由20歲到退休人士不等,當中超過一半人從未參加GLO Travel的實體旅行團。其中,香港中文大學哲學系兼任講師王劍凡博士所主講的《往不存在的國家旅行:納卡共和國》和《解讀酒店的語言》大受歡迎,場場爆滿。旅行講堂的收費由72元一堂至720元四堂不等,連同網上營銷的收入,公司整體收入逆市回復到疫情前的七成。
未來講堂與旅遊相輔相成 推動深度旅遊風
以各國文化作切入點的旅行講堂,其一大賣點就是別樹一格的內容。中大全球研究助理講師鍾樂偉正是GLO Travel《讀懂北韓的關鍵六課》的講者,在課堂中,他透過分享到訪北韓的第一身經驗,深度剖析大熱韓劇《愛的迫降》劇情與北韓真實面貌的異同。令他驚訝的是,題材如此「窄」的課程竟有約70人報名:
「原來很多香港人願意付錢聽人說如何去旅行。」
直播期間亦有不少人主動向他發問,反應踴躍。課堂中更有不少參加者曾到訪北韓,大家交流昔日到北韓的經歷,頓成一場線上聯誼會。
身兼講者及深度遊籌劃人的陳樂遙亦補充,相比帶實體團時的講解,講堂分享可更集中、深入地解說景點。她舉例指,帶實體團到烏克蘭時,切爾諾貝爾只佔一天行程,行程講解可能只有10-15 分鐘,為團友提供的資訊有限;但在網上分享時她可用4堂時間深入解構核災,亦可輔以更多數據和歷史資料,甚至將切爾諾貝爾與福島作比較,讓參加者對核災區有更全面的認識。
比起一時商機,陳樂遙希望旅行講堂能在後疫情時代啟發港人,改變單純吃喝玩樂的傳統旅行心態,主動關注當地文化和社會議題。她相信旅行講堂雖不是旅行模式,但這類文化活動可推廣深度旅遊的風氣,她也樂見傳統旅遊業仿效轉型。
本身熱愛旅遊的Angel曾參與有關旅行哲學和生態旅遊的講堂。她表示,說話風趣的講者使「平時不會讀書研究的議題更易入口」,驅使她報名參加講堂。她又相信知識付費在香港逐漸盛行,香港人會慢慢改變「以前習慣事事免費」的態度,開始重視文化的價值。
由於目前只有GLO Travel開設講授不同國家文化的講堂,陳樂遙透露,即使日後旅行團業務重啟,公司仍會發展旅行講堂。他們有信心隨著與更多不同專家學者合作,將可吸引更多的客戶群,甚至建立「自家生態鏈」,講堂與旅行團相輔相成——旅行團為參加者帶來第一身的旅遊體驗,而講堂則加強他們對當地文化的了解。不過,她強調網上講堂難以取代出國旅行,充其量是在疫情下滿足部分人的旅行慾望。
網上旅遊未成氣候 傳統旅遊難被取代
旅遊界立法會議員姚思榮表示,專營深度遊的旅行社早在疫情前已習慣通過互聯網宣傳旅行團,因此在探索新出路上比傳統旅行社更具優勢。但他認為虛擬導賞團、旅行講堂等旅遊產品是一種宣傳推廣手法,旨在提升公司品牌的認受性,其後再「賺他們報實體團的錢」。姚思榮指,作為「全世界每年外遊次數最多的旅客」,港人尤其重視旅遊的現場體驗,不會單看旅行相片及影片就能「望梅止渴」。
主力研究城市旅遊的中大地理與資源管理學系研究助理教授陳宗誠表示,在學術上虛擬旅遊並非旅遊方式,而是一種旅遊產品。但他指出網上導賞團或網上講堂可使遊客預先了解一個地方,或在旅行後再作反思,深化整個旅遊體驗,是一個高增值的旅遊配套。
陳宗誠又指,目前的網上導賞團與網上講堂只是疏導港人抗疫疲勞的方法之一,難以代替傳統旅遊模式。談到這些另類旅遊的發展前景,他認為相比網上講堂以專家效應宣揚海外深度遊,網上導賞團更具發展潛力,原因是不少人或開始習慣在旅行前,先透過虛擬旅遊來了解一個地方,再決定是否將該景點安排在旅行日程中。加上疫情令出境旅行受限,港人因而嘗試深入了解本土歷史文化,並藉虛擬團作旅遊體驗,令虛擬本地遊漸普及。此外,虛擬團的興起,將驅使傳統業界反思以吃喝玩樂、消費為先的旅遊系統是否健康,他又期望業界可將香港轉化成一個讓遊客有高增值體驗的旅遊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