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角深夜難眠時
雖然如此,清場前大半月,政府對佔領運動採取冷處理的態度,警民衝突次數驟降,各大佔領區的留守人數明顯減少。自由行遊客重新「佔領」旺角的金舖和藥房,一街之隔的行人專用區依舊歌舞昇平,和空盪盪的彌敦道形成強烈對比。 進與退,守與撤。退場的念頭在二人腦內打轉千遍。
「這個政府,連丁點退場的理由也不給你。」放眼四周,旺角已鮮有學生的蹤影,但二人的生活依然拋不開佔領。即使是上班的日子,良哥和小龍也會特地到旺角街頭吃個飯盒,坐上三數小時。午夜夢迴,佔領的畫面亦揮之不去,難以入眠,佔領成了他們密不可分的日常生活。
「人最憤怒是受了冤屈。」良哥有點生氣地說。面對裹足不前的運動,示威者陷入兩難:既希望撤離,又怕白白浪費數十日以來建立的運動基礎:「有時候會想來勸學生走,但出到旺角自己反而不想走。」小龍亦為此感到矛盾,但他抱著「賭仔心態」,目標更加明確:「我每次都買大,今次也要買大,偏偏不信中空寶。」
入夜後的旺角冷風颼颼。佔領背後,他們在旺角看見最醜惡的人性,也感受到香港人的美善。有一次,有街坊特意從果汁姐姐的攤檔買來一支椰汁,贈予小龍著他加油;良哥游走佔領區,和學生促膝詳談,學生也樂於和七十後的他交換對政改方案的意見,互相了解跨代的想法,他更流下了多年來未曾落下的男兒淚。在最好和最壞的時代,好人好事雖微不足道,卻窩心得永誌不忘。
「歡迎清場 有緣再聚」
直至十一月中,法庭延長旺角一帶的臨時禁制令,清場風聲不斷。二人已沒法想像彌敦道回復熙來攘往、車水馬龍的狀況,腦海浮現的,會是空無一人的街。良哥幻想,清場後的彌敦道將會是一個超現實、充滿荒涼感的廢墟。
「很難得有個這樣的運動,最後如也要跟現實妥協,心酸吧。」心酸不只因為捨不得,而是心痛「高牆不會因為雞蛋而倒下,但雞蛋會因此而死」。當佔領者朦朧的輪廓變得熟悉,運動過後,陌生的戰友再次各行各路。小龍無奈,但有力地擱下一句:「香港人,有甚麼事就會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十一月二十四日晚,警方在旺角清場,與在場示威者釀成大型衝突。小龍身在外地,未能參與。當時在場的良哥一改以往理性、制止衝突的角色,因為不忿警方步步進逼,上前和警方理論:「你看外國所有的示威,示威者是會還擊,我們哪有?我接受不了兩方之間的不平等。」結果在混亂間良哥被推跌,嘴角被警棍打中流血,手掌擦傷,更一度感到暈眩:「我們沒有東西可以輸,大不了流點血。」良哥用紙巾抿著滲血的嘴角,他說吃了一棍後當然會怯,但始終會再站出來,也期待有著一群同路人。
翌日,執達主任在旺角執行禁制令。苦心經營數十天的旺角佔領區,在吊臂車和警員鐵剪輔助下,轉眼間被夷為平地,恢復通車。
雙學發起的包圍政總行動以失敗告終;黃之鋒和四位學民思潮成員停止絕食之後,在十二月十一日,金鐘佔領區被執達主任和警察清場,歷時七十五日的佔領運動正式落幕。多名學生領袖、議員、大學教師、文化界人士均被拘捕。雖然如此,良哥和小龍確信運動號召到更多良心和應,並非一無所得。二人盼望,意念不死,別處開花,有緣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