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區國安法》實施超過半年，線上線下布滿禁忌紅線，法律界線模糊亦令港人無所適從。今年1月初，香港網絡的一角無聲色地成為禁區。1月6日晚上，記錄香港反修例運動的網站「香港編年史」被封鎖，是首個以國安法為由被封的網站。警方事後未有交代封網準則，有人估計行動涉及網站中的「起底」資料，亦有人猜測警方以政治立場為由封網。紅線不限領域時空，其他內容涉敏感資料的網站，能否繼續生存？港人面對隨時封網的危機，又應如何自處？
記者｜王妙 編輯｜吳芷榕
2019年反修例運動掀起各方衝突，當時香港民間網絡出現大量記錄社運的群組和網頁，除了轉發即時新聞及社運資訊，亦有披露持相反政見人士的個人資料（俗稱「起底」），被指「危害國家安全」而遭封鎖的網站「香港編年史」（下稱「編年史」）亦是其中一員。「編年史」儲存多個支持反修例運動的網站內容，包括社運事件及新聞紀錄、黃店名單、警方拘捕行動等。而訂閱人數曾逾二十萬的「老豆搵仔」頻道專門披露警務人員、親中人士及其家屬的個人資料，亦有儲存在「編年史」網站上。「編年史」主編陳妍茵在網站被封鎖後發聲明，譴責香港網絡供應商配合中港政府進行封網行動，褫奪香港人獲取資訊的自由。「編年史」突被封鎖，令人感到「老豆搵仔」頻道等政治敏感網站可能成為下一個被封的目標。
「老豆搵仔」：「香港編年史」只是封網開端
早於2019年10月，高等法院曾批出禁制令，禁止公眾披露警員及其家屬的個人資料，「老豆搵仔」Telegram頻道亦於同年11月7日暫時停止運作，並於一周後回復更新。頻道其中一名負責人John（化名）聲稱，他們在禁制令下堅持運作是出於良知。他透露由「編年史」建立初期，「老豆搵仔」團隊已開始將頻道內容轉載到「編年史」網站，並認為此類記錄反修例運動網站出現的意義，是為讓市民看到主流媒體看不到的資料。面對封網風波，John憂慮警察用國安法封鎖「編年史」，下一步都會用相同手法封鎖其他網站，甚至進一步封鎖通訊軟件。
被問及會否擔心頻道被封，John表示雖然「老豆搵仔」早已成為政府針對的目標，但團隊現時不在香港，他更擔心在港的香港人，會因查閱「起底」內容而觸犯國安法。
除了「老豆搵仔」，「編年史」也有轉載社運紀錄網站「Hong Kong Revolution」（下稱HKREV）的內容。此網站記錄香港民主運動時序歷程，當中不乏反修例運動的時序線及新聞。HKREV團隊預料國安法推行後政府將採取網絡管制行動，便主動截斷所有來自香港和中國的IP連線，並將網站伺服器設於海外，同時亦準備了後備域名。現時網站顯示正在維修，代表中港網民均無法循正規途徑到訪HKREV網站，但VPN用戶仍可瀏覽。網站負責人稱有關舉動是為保障用戶安全，即使日後網站被查封，網絡供應商也不能透過系統日誌，找到網站使用者的身分或相關資訊。
鄺頌晴：封網成寒蟬效應網絡及言論自由被打壓
反對香港版權條例草案組織「鍵盤戰線」的前發言人鄺頌晴，曾積極反對通過網絡23條。現身處德國留學的她，一直於社交媒體上跟進「編年史」被封網的消息，她表示港府封網形同打壓網絡及言論自由，而香港若進一步封鎖Signal、Telegram 等通訊工具和本地媒體，香港人更有可能無法將本地的消息傳出香港，令海外港人不能輕易接收香港資訊，鄺擔心日後只能靠中方官媒新聞獲得香港資訊。她續指國安法條文用字廣闊，加上條例凌駕香港基本法，亦給予警方無限權力作進一步封鎖行動。
鄺頌晴表示，健全社會的一個重要指標就是有一個開放的互聯網，惟國安法封網正正破壞香港本來健全的社會，而難以摸索的紅線，則會為市民帶來更多自我審查，最終只能「收聲」。
一夜間被封 網站如何重見天日
網絡供應商香港寬頻已證實，是次封網是由網絡供應商按要求停止連線至「編年史」。解釋網絡供應商封網的原理前，先理解平時我們是如何進入一個網站。以《大學線》網站為例，當我們在瀏覽器輸入《大學線》網址後，瀏覽器會向網絡供應商的網域名稱系統（DNS）發送請求，找出《大學線》的IP位址，最後就能順利進入網站。
但現時香港網絡供應商有兩種封網方法，第一種是用戶輸入網址後，網絡供應商會阻擋瀏覽器向DNS系統發送得到IP位址的請求。當用戶無法得到IP位址後，就代表無法進入網站，亦即封網。
而第二種封網技術則是將IP位址封鎖。用戶輸入網址後，成功將獲得IP位址的請求發送至DNS系統，但網絡供應商可直接封鎖該IP位址，意味著即使用戶得到IP位址，都無法進入網站。
「編年史」主編陳妍茵在Telegram頻道曾表示，供應商曾使用以上兩種方式阻止用戶瀏覽網站。因此陳於1月14日稱已購買並更換新網址，回復用戶與DNS的連接。理論上，不斷更換網址能暫時避過封網，「編年史」被封鎖後亦多次購買新網址。但他們亦稱部分新網址再次遭到封鎖。
香港大學計算機科學系副教授鄒錦沛表示，若港府想進一步於網站內取證，但相關網站的網址域名或伺服器設置在外國，則會因涉及不同國家的法律制度，港府需經過繁瑣法律程序，甚至越洋訴訟，以獲取網站內的資料。至於國安法第38條列明法例涵蓋全世界人民，即使伺服器置於國外，仍有機會觸犯法例，惟香港沒有司法境域外的法律權利，因此港府若要執法，仍有一定難度。
面對香港網絡管制措施或會愈收愈緊，港人可如何自處？鄒錦沛指，使用VPN（虛擬私人網路）可解決問題，即使用架設在公共網路之上的虛擬加密資料通道，這些通道通常會設置於外國。連接VPN後，瀏覽的網站無法追蹤到用戶的 IP 位址，因為它們看到的是 VPN 伺服器的位址，而個人資料就能得以加密，用戶可隱藏網絡上的活動。此外，鄒又提出Tor 瀏覽器可以防止網絡追蹤。它是一款連接網絡的匿名瀏覽器，使用後會自動刪除私隱資料，難以追蹤使用者身分，更進一步保障用戶身份。
警方封網準則成疑 業界冀清晰交代
警方自1月初封鎖「編年史」至今，仍未清楚交代封網準則，模糊不清的紅線令港人難以安心上網。香港互聯網供應商協會主席葉旭暉表示，由於警方是次封網行動是直接要求香港互聯網供應商配合，並未有提早知會協會，他也是透過新聞才知曉封網一事。
葉旭暉指，如果網絡供應商沒遵循國安法指引，未有移除危害國家安全的訊息和平台，即有機會干犯刑事罪行，一經定罪，罰款十萬元及監禁六個月。他對警方沒清晰交代案情及封網準則表示遺憾，強調「對於用甚麽準則，封甚麼網，我們希望清晰一點」，讓網絡用戶不用擔心網站會隨時被封。警方在回覆本刊查詢時，引用《香港國安法》第43條及其《實施細則》附表4 ，指警方可要求服務商對發布在電子平台上相當可能構成危害國家安全罪行，或相當可能會導致危害國家安全罪行的發生的電子訊息作出禁制行動。市民可繼續合法地使用互聯網，不會受影響，但不評論個別個案。
資深大律師湯家驊指，警方用國安法封鎖「編年史」，倘若證據不足，網絡供應商可拒絕警方要求，網站負責人亦可循法律途徑控告警方，但到目前為止，兩種情況均沒發生，因此湯估計網站負責人或明白自己確實干犯國安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