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舞家楊春江常對人說,不是他選擇了舞蹈,而是舞蹈選擇了他。他自小是個貪玩的人,讀書不太用功,但由於擅長繪畫,八十年代末考入中大藝術系,主修美術,副修音樂。1991年畢業後一度陷入迷惘,骨子裏並不相信自己能在視覺藝術上有多大成就。過了一段顛沛流離的歲月後,經朋友介紹加入了城市當代舞蹈團擔任行政,這才開始跟當代舞沾上了邊。
由於要替舞團做市場推廣,他經常和舞者、編舞人開展如何創作、為何創作的討論,以便向公眾普及當代舞。楊春江漸漸發現自己對當代舞很有一套獨到見解。「我回想起自己學過的美術和音樂理論,領悟到不同藝術形式的共通性。繪畫、音樂、舞蹈不應有涇渭分明的界定。所謂的舞蹈可以詮釋為在舞台上活動的雕塑,而表演藝術也可以看成是搬到舞台上呈現的視覺藝術。」
彷如打通任督二脈的楊春江開始嘗試創作當代舞,由玩票性質的幾分鐘編舞開始,到1995年參加Now Festival藝術節,自編自導自演四十分鐘獨舞《孿生戀》,在藝壇引起一陣騷動。評論家紛紛讚歎這位無任何舞蹈根底、彷彿從天而降的編舞人稟賦極高,作品風格別樹一幟。
不久,他以第一位非演藝學院畢業生的身分,獲得香港賽馬會音樂及舞蹈獎學金,赴荷蘭修讀編舞課程,三年後回港,正式成為全職舞者和編舞。當時他已屆三十一歲,很多人視為起步太遲太吃虧,楊春江卻說時間剛剛好。「兜了一個大圈才找到舞蹈這個立足點,並不是走冤枉路,而是把此前累積的經歷化成舞蹈創作的養分,到時機成熟之時一下子爆發出來。」
厚積而薄發的威力是驚人的。返港後首個長篇獨舞作品《靈靈性性──天體樂園》便為他贏得「香港舞蹈年獎2000」,此後五度重登寶座。從2002年獲歐洲芭蕾舞蹈年鑑《Ballettanz》提名為「備受注目編舞家」,到2012年獲香港藝術發展局頒發年度最佳藝術家年獎,楊春江說令他引以為榮的是所有獎項都是出於認可與欣賞頒發,而非以競技形式爭奪而來。
個人天賦得以盡情發揮,楊春江開始思索如何透過當代舞為他深愛着的香港做點事。他不斷問自己:「究竟有甚麼舞蹈文化能代表香港,透過它令世界看見香港?」他想起了小時候愛看的舞獅。「很多人都忽略了舞獅其實是舞蹈,而且比西方的舞蹈定義更寬,包含了武術、雜耍、木偶戲、風水命理等元素,是廣東人的文化瑰寶。」去年夏天上演的《舞・師》糅合了當代舞、電子音樂、跑酷及懸空演出,以透明獅頭讓觀眾直視舞者的形體動作。沉澱千年的人文技藝經楊春江重塑演繹後顯得從未如此前衛。
要令世界透過舞蹈看見香港,除了要為當代舞注入本土風情,也要讓作品「走出去」。今年初舉行的「香港比舞」藝術節由楊春江擔任總監,匯集八支本地優秀短篇舞作,以及來自日本、南韓、台灣四個舞蹈節的頂尖作品。除了提高公眾對當代舞的欣賞能力,更重要是為新一代編舞家推銷作品。「這是一個交換舞作的平台,參加的四個海外舞蹈節須各挑一支香港作品帶回當地演出。結果有三個舞蹈節都挑了兩支。這證明香港舞蹈絕對超國際水準,只是乏人把它們推向世界而已。」
問及他對有志投身藝術的師弟妹有何贈言,他再次提起「貪玩」二字。「我很羨慕音樂人能說自己『玩音樂』,跳舞人卻只能說『練舞蹈』,匠氣得很。任何事物一旦不好玩就不吸引。藝術工作者一定要有貪玩的心才能創出意料之外的新花樣。太強調每件事的實用和功能就失去了詩意,而詩意才是藝術最吸引人之處。」
文/資訊處 Christine N.
圖/Eric Sin
本文出自中大主網頁(2018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