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赫胥黎(1894–1963)說的,如果給六頭猴子打字機,讓牠們亂打一通,只要時間夠長的話,總會打出大英博物館的全部藏書來。在無限的時間長廊裏,任何機會渺茫的事情最終都會出現。本是無意義的隨機意外,也會生出意義。
隨機意外不適合現代的移動傳播技術。當你在移動裝置上按鈕寫字時,就算尚未寫完一字。機裏的算式已經為你找出一大串可能符合你輸入的字,供你選擇確認。
英文字母與字母、單字與單字之間,共同出現的機率都不一樣,所以可用算式做出一些估算。如輔音字母之後多數會出現一個元音字母;冠詞或量詞之後多數會出現一個名詞;動物性名詞之後的動詞通常是表示自己會動的。市面上的中文輸入軟件原理也是一樣。手機程式不單幫你寫訊息,也為你預選可用的字詞,因而在某程度上教你寫甚麽。
在手機傳情達意,久而久之,機內便烙下機主的言談習性,甚至個人風格,供機裏的算式學習,以便以後作出更快更準確的建議。化數據為意義,過程是預測、消除歧義、學習。
如此方便和高效率的傳訊,代價可能是有限的詞彙和原創性的大打折扣。
有時候在短訊上見到it’s,本應是its,但要改正需大費周章,希望把手機當玩具成長的一代不會不知兩者的分別。又有時候想在手機打上如adverse的字,需要過五關、斬六將,先要拒絕屏幕上出現的advice和advertise,然後再一次輸入原字,機裏的精靈反過來要人服侍。更氣人的是,只要稍不留神,錯字或怪字便會傳給對方,造成或多或少的尷尬或誤會。
手機傳訊不容許胡言亂語,也不鼓勵創意。只要時間夠長的話,赫胥黎的猢猻作家也會打出喬伊斯(1882–1941)的現代主義經典《尤利西斯》,但相信不會是以預置了文本預測系統的手機打成的。
T.C.
本文出自《中大通訊》第511期(2018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