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聲援被逐印傭作家集會於昨日(7號)於中環愛丁堡廣場舉辦。主辦單位邀請多名人士上台發言。本報將一名講者的發言全文上載,希望令讀者知道更多難民在香港受到不人道的待遇,同時反思大家在運動中「國際連結」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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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na:一名長期關注難民在CIC受不人道待遇的朋友

大家好,我是Anna,我之前有參與過居留權的運動,有幫難民朋友申請過移民,亦有到維園與姐姐聊天,所以這件事(Yuli事件)對我來說⋯⋯是一件能夠觸動到我的事情。首先想回答剛才有位姐姐的疑問,為什麼我們出去發夢都沒事,為什麼她(Yuli)會被遣返呢?其實好有可能有來自菲律賓及印尼領事館的壓力。因為以我們所知,剛才只是向菲律賓姐姐派發場刊,她們已向我們反映指領事館有發送FB信息,要求她們不要接觸政治。印尼領事館亦會發放過大誇張及假的消息,警告移工不要參與政治。以上事件需要繼續調查,但政治打壓及審查一定是其中一個面向。

Yuli失去的29日我們無法還給她,但我都希望能還原在CIC這地方發生了及可以發生什麼事。CIC全名為青山灣入境事務中心(Castle Peak Bay Immigration Centre),為何我們認為它跟新屋嶺一樣恐怖呢?為何我們會很擔心在裡面的Yuli呢?其實裡面的精神虐待及酷刑是你不知因什麼事而進去、什麼時候可以離開、可否尋求律師幫忙、投訴應找誰⋯⋯什麼都不知道。香港人可以48小時後獲釋放,知道自己大概因什麼而被起訴,但他們(CIC被羈留人士)卻全都不知道。所以待在裡面一星期都會精神緊張,因為羈留期可以由幾日、幾星期、幾個月到一年幾不等。我認識在裡面待了10個月的朋友。

CIC是給予一些懷疑干犯入境條例,等待被遣返的成年人的羈留中心。在2010年前,CIC由懲教署管理,後來轉由入境處管理。而根據知情人士透露,入境處其實不懂得如何管理一個有監獄功能的地方,裡面的職員都是「籮底橙」(低級、沒人要的),語言不通的。難民朋友跟我說CIC是一個惡名昭彰的地方,有一對在CIC長達10個月的埃及難民夫婦,他們入稟指入境處的無理遣返及CIC的待遇索償。他們在裡面經歷了什麼呢?這對夫婦的丈夫一隻眼失明,太太有腰傷及早前小產,有足夠理由以殘障無須被關押,但他們因被迫簽署一些文件而被收押在CIC。兩夫婦曾4次絕食,太太在女監倉曾差點被倉員性侵,丈夫要以頭撞擊鐵欄發出聲響引起職員注意⋯⋯裡面的情況就是如此恐怖。後來太太才轉為單獨囚禁。

說說香港難民的情況。我這兩位難民朋友是聯合國承認的難民,但香港不會為難民提供居留權或立法保障他們的權利。根據一國兩制,中國受難民公約規管,但香港不是。而香港處理這些疑似難民的個案會以酷刑聲請來處理,而成功率少於 1%,過往10年有2萬幾個個案,只有160宗成功。相反,加拿大的成功率則有接近4成。

這件事令我反思,我們所謂的國際戰線到底是什麼呢?其實在星期一於入境處的行動後,我們收到消息,原來Yuli已被帶往機場,連我們都不知道。我們在Yuli上機期間即時聯絡印尼的團體,所以有傳媒及人權組織會接她機,早前亦安排記者會。我們一直有聯絡,連她落機吃第一碗拉麵的相片我們都看到。我自己的感受是⋯⋯我們本地的移工團體、一班關心移工的香港人和長期參與當地民主運動的團體其實一下子便可以連結。這些連結從何而來?我參與過移工共享委員會的活動,會每個星期日到維園與姐姐寒喧、參與大食會、舉辦舞會、裝扮大會等,其實累積了數年,前陣子他們亦到印尼做了紀錄及寫了一本書。我們經常說與英美的連結,其實只是連結她們的領導層如 Trump、Boris Johnson等,但我們與印尼、菲律賓的人民⋯⋯她們住在我們的家中,竟然沒想過作出連結,其實我覺得⋯⋯好誇張。我們說的國際到底是什麼呢?更何況其實印尼及菲律賓兩國在80及90年代才脫離獨裁統治,到今日都不是完全民主的國家,但起碼可以投票。但我剛才亦提到,領事館會不斷打壓,最近 9月印尼有一場反貪反政府的學生運動,它的口號「Reformasi」我曾在香港街頭見過。為何面對過獨裁極權的人民,我們又沒有好好珍惜及連結呢?

我想再分享一個前線手足的故事。她有一次在一個槍林彈雨、大量催淚彈的地方,防暴警察已開始追捕的時候,有一個印尼姐姐拉著她,要該手足坐在地上假裝與她們聊天,幫她掩護。而這班姐姐在所有防暴離開、催淚煙散開才離去,是為了保護這名前線。那名手足表示經常在現場看到有人揮動美國國旗,但她的良心其實過意不去,而我完全明白這感受。

我想說回那兩位在CIC待了10個月的朋友。其實他們選擇去憎恨香港人這樣對待他們,這情緒我理解,我亦很傷心,因為自己幫過他們不少。而我感謝Yuli相信我們,選擇繼續與我們對話、連結我們。她絕對有一千個理由去憎恨我們,但她沒有。同時,Yuli做的一切是她工作以外,她來香港是為了養家,她一星期只能放一千零一日的假期⋯⋯而其實很多時候移工選擇不放假,我家曾聘請移工所以知道。Yuli願意用這一天報導這些「外國事務」,為什麼她要這樣做?我真的不知道,她更戴上豬咀,身在前線⋯⋯比我行得更前。

其實作為一個被移民工姐姐養大的小朋友,到我今天長大家裡沒有再聘請她們,從小到大都有一種良心過意不去的感覺。為什麼我有權、奉旨點一個年紀比我大的人「做呢做路」?當姐姐被家人責罵的時候,家人會認為「唔鬧佢就唔識㗎啦!」,為何世界會是這樣?我認為作為僱主及其家人,我們有很多事可以做。首先是與印尼姐姐說Yuli的事,嘗試打破因僱傭關係而造成的超嚴重的隔膜⋯⋯日日呼喚姐姐為「工人」,你不會當她是人。第二,營造一個有利她們做自己的環境。試想像,你家就是她們的職場,你夠膽跟你老闆說你的政治立場嗎?我們的文宣也有提到我們可以做的事。Yuli可以站出來,是因為有一個一直支撐、說過無論怎樣都聘請她的僱主。

所以我希望,大家可以想一想如何繼續支持CIC內的朋友,如何擴大我們真・國際戰線,和如何對得住這班多年來為香港默默付出的每一位姐姐。

(圖為Yuli在街頭拍攝到「Reformasi」噴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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