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還無的書院精神

文：姍姍來遲

前文說到三間舊書院組成中大，大學中央與港英政府聯手奪權，到後來逸夫書院成立，中大自此進入四書院各據山頭的時代。這格局理應不再改變，書院史可以暫告一段落。五間新書院出現，令歷史得繼續書寫下去。

新書院成立時序

由於 2012 年本科課程恢復四年制，校方預計本科生會增加 3000 人，而舊有書院將由 2500 人增至超過 3200 人，因此有迫切需要成立新書院以容納新增學生。2005 年 10 月，中大校方推出《策略計劃草案大綱》，首次公開表示探討成立新書院。次年 1 月，校董會審議並接納《策略計劃》，在短短三個月內完成考察、撰寫報告及諮詢等工作，便決定成立一至兩間小型（300 – 600 人）全宿共膳及一至兩間中型（約 1200 人）非全宿共膳的書院。校董會在不足一個月後分別接受一億及一億七千萬元捐款，通過成立晨興書院及善衡書院。其後在 2007 年 5 月接受一億及一億七千萬元捐款，再次通過成立敬文書院及伍宜孫書院。同年 10 月，校方收取一億五千萬元捐款，通過成立和聲書院。這段時期，立法會兩次二讀通過修改《香港中文大學條例》，正式確立五間新書院的地位。

新書院成立爭議

爭議1：行政面對校方倉卒地決定，一眾校友多次批評大學的諮詢徒具形式，校政有欠透明，光速諮詢後黑箱作業地決定一切。而當年的中大學生會向校長發公開信，批評整個計劃在短時間內定案，誇大新學制對中大的影響，並自把自為地下了判斷。後來《策略計劃》指新書院的規模、使命、學生組合或其他特色將有別於現有書院，公眾才知道新書院與原有書院在體制及規模的差異。時任校長劉遵義在公開信回憶自己親切的書院生活，故希望設立小規模、全宿及共膳的書院讓師生有緊密的接觸，更印證校方興建小型書院的大計。除了質疑校方行政失當，反對聲音亦圍繞書院制及書院精神進行批判。

爭議2：書院精神、提出替代方案早在校方提議興建新書院時，校友評議會已表示「大學應重新檢視現時的書院制所面對的問題，以期鞏固書院精神以及中大精神」，以及「倘若再籌建第五間書院，必須先確立該書院的書院精神、教育理念及其特色」，可見他們認為各書院應有不同教學理念及內涵，突出書院制的獨特性。只是校方不斷重複著「增加書院人數會削弱師生交流的機會，降低書院教育及生活素質」等論點，暴露其理據十分粗梳單薄。因此反對聲音指成立小型書院是為了欲吸納捐款而非提倡任何教育理想，只是架床疊屋，不配稱為書院。有見及此，校友提議替代方案（擴展舊書院規模），只是大學沒有接受，更沒有回應小型書院與學生宿舍無異的指控。

始作俑者——中央集權

面對上述質疑，校方冷淡應對，而新書院也在一片爭議聲中建成。在 2010 至 2011 年度起，各書院開始招生，現在連最年輕的和聲書院都出畢業生了。多年來，反對聲音一直都批評新書院是基於金錢考慮而出現，如同當年成立逸夫書院一樣，指書院變成吸納捐款的工具，哀嘆書院精神隨書院聯邦制沒落。事實上，中央集權（前面的文章談過的）是一切問題的根源。

中大成立之初實行書院聯邦制，三間書院行政及財政獨立，一切決定由書院精神貫穿，充分體現書院聯邦制的特點——各具特色。但自從 1975 年中大改制，書院財政、行政權均被收歸中央，書院精神早已大不如前。後來逸夫書院成立，成立首間以捐款人命名的書院，便立下建立書院可以金錢而非教育理念為出發點的先例。書院聯邦制、書院理念及精神愈趨口號化之際，校方再次大興土木，衝擊早已被破壞得體無完膚的書院制。由此可見，書院聯邦制的崩壞有其歷史過程，新書院成立只是最後一根稻草，壓跨由創校先賢苦苦經營的書院制度。

何謂書院精神？

當年的中大人悲嘆書院精神已死，除了不滿大學中央的權力過大，同時批評它將書院精神任意玩弄。要明白他們的指控，首先要知道書院精神是如何構成。在制度方面，教學自主令書院可以設計書院通識及學系課程（詳請請見《由書院聯邦到中央集權——中大的書院歷史》）。不過在中央集權及學制改革後已無法回復從前的制度，這方向沒有討論的價值。在歷史方面，舊書院有其歷史淵源，憑空出現的新書院無法經歷歷史的考驗，相比之下舊書院必定比新書院有更多思想資源，這樣比較亦有欠公允。因此討論新書院精神，唯有判斷它是否符合成立時的期望了。

新書院有冇精神？

新書院成立十年多，讓我們來看看他們所謂的書院精神。要評定新書院的價值，先從它們的使命開始。下表為新書院的使命：

啊咧？新書院好像可以充分體現當年校方高層亂噏出來的宗旨。想有密切的師生關係？敬文有共膳喔（晨興和善衡也有）。想體驗真正的國際化？晨興以其他書院招收更多內地生和外國學生，連院長都是外國人，夠 International 了吧。想有家的感覺？敬文、晨興及善衡為全宿制，只要是該書院的學生就必定有宿了喔。想擺脫傳統的框框？伍宜孫著重創意，除了有一個叫創意實驗室的活動室、更有以創意為評核準則的獎學金喔。

其實培養有素養情操、誠實、有創意、具社會責任的學生作為各書院的任務沒有問題，只是有點空泛及百搭而已（不過校方當年只用了一個多月堆砌出來的，我們就不要怪新書院了）。另外，書院精神不應由石頭爆出來，以上使命是基於什麼社會背景而訂立？香港的大學生所缺乏？還是舊書院的教育令學生具備不了這些特質？以上問題至今都是一個謎。新書院許下的承諾雖然微小且不知所謂，但它做到了。相反，舊書院冠冕堂皇的精神則難以實踐，只容校方或該書院的學生用來打飛機。

書院精神去咗邊？

即使舊書院有悠長的歷史及對書院精神較原整的論述，在現有制度下，它也難以實踐其書院精神。現時的書院通識只佔六個學分，幾個課程又如何令學生進入創校先賢的思想世界？筆者是一名新亞的學生，第一個學期的書通雖保留新亞的歷史，但因課程的日程緊迫被濃縮成一節課，老師只能講述新亞創校時有多窮啊然後錢穆憑他三寸不爛之舌遊說金主投資後有錢搬校舍了之後終於得到政府承認遷入馬料水成為中大創校一分子，之後就下課了。但其實這些我在圖書館借本書或上網看看便知道了。而筆者有出席的書院雙週會主題與傳統文化或新亞精神完全無關。再者，書院精神亦可在其活動中體現，只是書院活動通常在晚上開始，完結時往往已夜深，不利像筆者沒有住宿的走讀生參加書院活動，難以感受什麼共同理念或書院精神。

結語

看到這裡的你們即將經歷／經歷中／已經歷迎新日，在這天不同書院代表會積極熱情拉攏新生進入他的書院，他們的遊說離不開有好多宿位、啲宿望到無敵大海景、宿舍裝修好靚、有好多船／exchange機會、書院設施完善／有特色／其他書院冇⋯⋯筆者一年前對這些動聽的說法無動於衷，覺得相當功利市儈。一年後終於明白了，書院淪落到要以硬件配套、蛇齋餅粽吸引新生，只是反映它只剩空殼，書院精神消失得無影無蹤。

將自己的書院踩得一文不值的同時，筆者想起當初選擇新亞的理由，簡直天真得可笑。因為聽聞錢穆及唐君毅等先賢的名字，抱著「追星」的態度進了來。滿心期待會被中華文化、新儒家思想瘋狂洗腦（嗯是誇張了點），結果並沒有。現在的書院儼如一所分區校務處，只具備行政功能，而筆者既沒住宿又沒能力申請交流活動或獎學金，根本與新亞半點連繫都沒有。入了新亞一年，筆者只想問：說好了的新亞精神呢？？？（黑人問號.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