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詩、99 期生、城、兄弟爬姍
文:詩

社區互助發展行動(Community Reciprocity Development Action,簡稱COREDA),又名深水埗小學雞,於2014年成立。成員最初因深水埗各個重建項目而組成關注組,雖然重建已告一段落,但幾個舊街坊和重建義工,希望延續對舊區和街坊的關心,在重建「未殺到埋身」前,發掘、梳理舊區的特點,再想像和實踐如何互助,例如舉辦導賞團和非主流電影放映會、設立街站、與街坊傾計、資訊發放、家訪和調查等,希望令這個窮人堡壘可以繼續維繫下去。今次找來前重建街坊何生、黃生、城叔與義工善怡、哲瑩和維怡,一起談談深水埗點搞好。

實驗性的社區組織

深水埗小學雞的行動屬於實驗性質,不同於傳統基層團體,除了因為資源限制,亦是不希望社區工作只局限於具時效性或特定議程,又或者街坊無須事事以一個團體作為「中心」。一些關注重建等傳統組織,其形式主要以爭取街坊權益為目標以及討論重建安置政策,由於性質是危機介入,所以街坊的參與動機會較大。相反,深水埗小學雞以接觸街坊、累積日常經驗為主,希望找到建立社區共同體的方法,維怡指組織目前的狀態就是不斷「撩人傾計,搵街坊、做街站」,了解社區的脈絡和氣氛,因為不設恆常爭取議題,也沒有街舖可以讓街坊隨時入來放鬆休息,難以與街坊維繫長期的日常關係,義工要主動聯絡他們才會參與活動,又或者他們遇到困難時,如收樓,才會找小學雞。

「點樣做其實都係摸住石頭過河,甚至而家都仲摸緊」,維怡坦言實驗性質正是社區工作的有趣和困難。深水埗小學雞希望在日常生活中讓街坊充權,例如是讓街坊知道他們本應有的權益,包括工傷、勞工權益、超收水電費等,早前亦有設街站向街坊介紹參與式預算,指出社區裡的每個人都應有權一起商討資源運用。維怡慨嘆這未必幫到街坊很多,但都希望提高街坊對自己生活的自主意識,並且以鄰里關係建立社區網絡意識,就如曾是順寧道重建區街坊的何生說的「一個組織生另一個組織」,長久以後街坊在遇到生活困難時能運用他們的網絡互助,甚至沒有義工都能自己聚集去發起一些行動,維護自己的各種權利,那樣比較理想。

現時深水埗小學雞面對的最大限制就是資源不足,大部分成員都是在工餘時間參與,有些成員亦在重建安置上樓之後就沒再參與;人手不足加上只靠會費和導賞團籌錢,令他們不能像一般 NGO 那樣經常開街站和派物資,直接回應街坊需要(如幫忙申請綜援),因此相對上較難認識街坊。他們曾想過舉辦補習班和提供託兒服務,但最終還是無法克服資源的限制。他們亦坦言未能發掘街站和放映會以外的活動,令街坊可以樂於參與,維怡笑言,「我成日都覺得溝唔到街坊係因為自己唔識啫」,唯有繼續嘗試。

何生亦指出重建搬遷後,工作的地點也有所改變,而較難約開會,「以前喺深水埗收工可以開會,而家去到都 8 點,太晏又冇街坊」,平時亦忙於工作而未能閱讀群組訊息。維怡亦指現時小學雞未能開拓到給予不同的位置讓不同性格的人參與的方式,以致不是每個成員都十分投入,「唔係個個都捱到咁長時間開會㗎」。

面對士紳化的無力——如何抗衡?

近日有聲音認為文青小店造成深水埗士紳化,深水埗小學雞反覺得不應完全怪罪於小店,將關心社區的要求強加於小店上,更何況即使小店連結社區,都無法阻止業主加租和純粹因條街已做旺了而進駐的財團。維怡指早前有財團向小店「招手」,邀請小店加盟成「cafe一條街」,當時小店都拒絕了,但她認為仍難以避免日後其他財團認為這裡有發展潛力而租舖。她更指有些業主會刻意抬高租金,即使無人租也不放,例如有舖位便因此一直沒有租戶,但最近卻以接近 60,000 元月租租出。維怡說亦有小店告知,指有地產代理告知業主想放盤而不想租,小店只好搬遷,結果原來業主沒有想放盤,只是地產代理找到另一租客,業主收貴些的租,代理又收了一筆佣金。

曾經歷重建的街坊和義工都一致認為士紳化的最大罪魁禍首,一定是政府、市建局和地產霸權,而不是小店,但同時,小店雖無必然義務回饋社區,但並不代表做生意、消費便可以不理會所造成的周邊影響。維怡指小店目標是高消費群,推高租金在所難免,因而日後都可能會成為地產市場的受害者,他們能否透過與街坊連結,長遠發展一種互助的社區經濟模式,進而「大家一齊唔好死」呢?

哲瑩指雖然現時有小店嘗試融入社區,但其對社區的想像和期望卻與生活在深水埗的基層有落差,例如店舖希望透過賣日用品認識街坊,但售價對基層市民而言實在較貴。維怡提議小店可與拾荒者合作,將日常產生的紙皮給予拾荒者;若店舖由中午開始營業的話,可早上免費借場地給基層團體做早餐或小食生意(如放租則可能又推高租金)。

善怡則提出可以建立一個良心小店消費圈,消費者在光顧前先考慮小店對社區的益處,如小店會捐小部分營利予基層團體、聘請區內街坊;消費者亦可發起不光顧連鎖店運動、簽署消費者約章和聲明,承諾若小店因捱不到貴租結業便不光顧之後進駐的大財團。

然而,即使消費者與小店用盡一切力,嘗試融入社區、支持良心僱主,或許只能在有限的空間裡改變。其實對大南街士紳化的憂慮,更根本的原因是畸形的經濟發展模式,以及毫無管制的地產市場。深水埗小學雞:「有人會話要有產權自由,但人都應該要有生活自由、做小生意嘅自由,呢啲係基本人權。產權同生活自由應該要平衡,但往往租管喺地產市場就不被接受,或者有人雖然覺得租貴但唔覺得反抗到。其實係可以用力啲嗌,就算成日好似發緊夢,留喺唔知嗌到幾時嘅狀態。」

大南街士紳化的討論如火如荼,焦點都放於文青小店的責任上,但為何我們不驚於自己對財團襲斷的無感?或許我們如此著緊大南街、甚至深水埗,是因為在香港未被大財團入侵的社區已經所剩無幾,我們不願見這個社區被瓦解。誠然,我們不應將矛頭指向市場裡的小齒輪,但既然我們不認同經濟至上、著重消費的發展模式,至少應避免成為這經濟洪流裡的水滴。在大南街以外,我們能否見到就在身旁的市場霸權,並與之抗衡,不跟隨以潮流、打卡包裝的消費文化嗎?或許這些行動看似無力,就如深水埗小學雞在社區實驗中的感受,但網絡就是從最渺小的個體而生。如城叔所言:「有唔同嘅嘢一齊產生化學作用先係一個社區」,能對應街坊生活需要的深水埗由是而生。我們又能一起產生幾大的化學作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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