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談論智障人士性權時,我們在談論甚麼? 17年1月號, 46屆莊「縫」(16-17), 性/別, 性/別 文:佘思盈 記者/攝影:曹舒平、林心怡、佘思盈 //編按: 我們或許對「康橋之家」事件感到憤怒,恨不得警方早日查明真相,還受害者公平對待。不過,智障人士是有血有肉的一個人,他們在性事上亦不必然是受害者。他們有被愛的需要,亦有情慾的需要。我們關注智障人士遭受性暴力的同時,又有否用同等程度的力度去討論他們的性自主? 這個話題在主流媒體幾近失蹤,就算間有提及,亦只是由社工、家人去述說智障人士的需要。這篇報導鮮有地包含了智障人士的自述,希望能夠補充我們對智障人士性權的認知。// 上月黃彩鳳在Facebook為四十多歲未婚的哥哥徵婚,替他略述理想對象的條件,還列出數項他自己的長處。除了數個讚好,似乎就石沉大海。她之所以這樣做,皆因每次探望中度智障哥哥時,哥哥都向她表示很想結婚,想照顧太太,為此他哥哥還特意拍了一張徵婚照,可惜沒派上用場。康橋之家一事後,關注智障人士性權的人增多,但仍有很多智障人士被排除在性與愛之外。 據政府2013年的統計數字估算,全港有7萬至10萬的智障人士,即每100個香港人就有一個。然而在這群人士眼中,結婚似是遙不可及的事,無論是居住在院舍或是居家,都有逾九成五的智障人士從未結婚。 採訪當天剛是成哥四十六歲生日,這些年來他沒有想過結婚或者拍拖,但當問及有沒有喜歡的人時,他就笑着描述給記者聽:短頭髮、眼細細,但唔靚女⋯⋯ 我不想拍拖,因為不可以 現年四十六歲的成哥是黃彩鳳鄰居,患有唐氏綜合症,星期一至五都在庇護工場工作,負責線裝書的裝訂。該工場男女都得分開工作,除了工作時間,中午用餐亦不可以隨意交談。每天工場有專車接送上下班,在車上男女分開坐,成哥坐在車尾,視線剛可以看見前面心儀的女工友,日日如是。採訪前兩天工場剛舉辦了聖誕慶祝活動,工友休息一起去吃飯,成哥瞬間表現得十分雀躍,因為他當天可以和那個女工友聊天。但問及想不想向她表明心意時,成哥反應很快就說:「唔想!」為什麼不想呢?「唔得!」那有無想過送禮物?「唔可以送㗎!」 原來工場的人不允許他們談戀愛,連相關概念都不曾觸及,成哥說曾經被工場職員鬧「黐線,你都想追女仔?」,他反覆告訴記者「我無,我無黐線」。談至此,成哥下意識抬抬手,繼而又放下,直至流下眼淚,記者才意識到他想要身後的紙巾盒。「我唔開心咗一年,但我無同媽媽講過。」 有不少照顧者都認為智障人士的性權利未是他們首要的考量,但作為智障哥哥照顧者的黃彩鳳並不認同。「的確他們有很多權利都被忽視,但愈被邊緣的就更應該討論。」她亦強調當關注他們的性權利時,不是因為同情才還予生理上的性權,他們亦有追求親密關係的權利。 雖說智障人士智商較普通人低,但黃彩鳳認為現時智商測量並沒有包括性智商,即使同為殘障人士,每次當討論性話題時,智障人士都是處於傷殘性階級中最低一級,不斷被當作小朋友看待。 你是天使,不要談性 智障人士在拍拖結婚上困難重重,但即使是生理上的性權,對他們來說仍是一種奢侈。作為關注殘障者情與性的「有愛無陷計劃」成員,易頴華稱很多家長都不曉得如何面對智障兒女這方面的需要。她曾在台灣一間智障學校分享性教育的講座時,遭到一位家長激動拍枱質問,認為學校並沒有指引應如何教導子女性的知識。原來她兒子剛十八歲,對性開始感到好奇,在學校對同學「手多多」而被其他智障同學的家長投訴,「家長會將自己的性與小朋友的性分開,所以會傾向禁制他們談性,只會不停向他們灌輸『你是天使』、『不要說,不說就不會想要了』,但這無礙小朋友的理解。」這位家長的情況固然不少,但易頴華補充,在日本和台灣,有些家長甚至會在女兒開始發育就向學校請假兩天,拆掉整個子宮,方便照顧,而這是十年內仍時有發生的事。 與照顧者同住的智障人士甚少獲得性知識,而住在院舍的智障人士情況也類近。黃彩鳳的哥哥住過津助院舍,現在入住私人院舍,在哥哥住津助院舍期間,黃彩鳳也有陪同參加過院舍舉辦的性教育講座。她表示相對私人院舍,津助院舍對智障人士的性教育並不缺乏,甚至與健全人士的相比還要詳細。但是那次她參加講座,只有一兩位照顧者出席,而內容主調還是教他們要「say no」、如何保護自己免受非禮等等。性別研究博士畢業的她對這種強調性負面的教育有保留,康橋一事過後雖然多了談論,但整體討論主流仍在於性侵、性罪行,提起智障人士性權只有法庭的案件,反而令「性」變得可怖,這樣又會把討論推向另一極端。「當智障人士有性衝動想要的時候會被阻止,其實這也是一種暴力,但我們都會覺得沒什麼。」對性噤若寒蟬的香港,同樣情況健全人士也有可能會被阻止,但最為不同的,不是他們是智障,而是這些智障人士長期居住在院舍,被隔離在一個沒有私人空間的地方。黃彩鳳認為這種深層傷害,絕不亞於被性侵犯。 陳志全表示,「已經不是有沒有資源的問題,而是業界肯不肯冒險去踏出第一步。」如果社會對智障人士性權的概念沒有改變,其他行動都會寸步難行。 講不出聲,誰會來發聲? 向來關注性小眾權益的陳志全議員坦言現時能做到的事不多,「就算教智障人士保護自己的性教育,你都未必知道他們的理解程度,未必去到可以講進行安全性行為的層次。」現時法例規定與精神無行為能力(智障屬其中一種)的未婚女性發生性行為即屬違法,而社福界普遍相對保守,甚少社福機構願意冒險作出「出位」的行動。「要有家長組織提出需要,以及一些關注這方面性權的機構自發提供協助,否則沒有什麼機會可以在社會提出討論。」 智障人士性侵的報導還可說是偶有聽聞,但壓抑性和親密關係的需要,卻是很多智障人士時要面對的問題。「每個人都有愛與被愛的需要,智障人士也不例外。」易頴華的概括,相信道出不少智障人士的心聲。 (作者、記者及攝影均為香港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學生) 分享至: Leave a Reply Cancel Reply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CommentName* Email* Website 在瀏覽器中儲存顯示名稱、電子郵件地址及個人網站網址,以供下次發佈留言時使用。 8 − 一 =